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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寰说薛流风当时就认出了那个“疯子”是邱晨,初听之时我的确心神震动,但仔细想想,却又并不觉得意外。
他自幼习剑,邱晨那时又是世间剑术顶尖之人,以薛流风对剑道的钻研程度,对于这种大前辈他定是会了解到极致的,邱晨即便是疯了,出手看似没有章法,但难免会留下独属于他的痕迹,我认不出来,薛流风却不一定认不出来。
而他不敢告诉我邱晨的真实身份,这也没那么难想通,当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和邱晨之间还有一层血缘关系,薛流风更是无从得知,但他知道我不待见他,大概会担心我得知邱晨的身份之后,因为他的缘故更不愿出手相救。
可他更不懂的是,我不是一个会被道德逼迫就范的人,他所在意的虚名是我弃如敝履的玩意儿,更何况聚元珠的存在与我的性命息息相关,在他口中却微不足道,如尘埃一般,令我痛恨至极。
年纪尚小的我并沉不住气,也不会藏住心中的恶意,至于发泄过后他又要如何看低我,我根本不会在意。
我那时唯一后悔的事情大概是,我应当问他一句的,问他我是不是该用自己的性命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也许这样能彻底将他伪善的面具打碎,令他无地自容,可是我太生气,也太难过,我什么也没解释,我不想,也不愿意。
我那么讨厌他,从那时又开始恨他。
在外人看来,我们各自父母的地位相当,我们的年岁也相当,不免被旁人拿来做比较,在明面上没人敢说太难听的话,可背地里没少编排我,说我若不是沾了亲爹亲娘的光,以我的能力与为人,如何能与薛流风相提并论,我虽知道这是事实,可听在耳中难免会觉得刺耳。
我知我从前脾气不好,为人骄纵,除了面对父亲时我会心生畏惧,对于旁人,我甚少会给什么好脸色,也不稀得为博一些好名声去做一些低三下四讨好别人的事,更不会因此让自己受委屈。
而父亲对于我得罪别人这件事,他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因而我更是无所畏惧。
所以,我不相信一个人可以正直无私到那种地步,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就算自己吃亏也无所谓,除非他另有所谋。
当他高高在上地要求我拿出聚元珠去救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时,这种慷他人之慨来显得自己如此高尚的行为更是令我恶心至极,我从前对他的偏见与揣测逐渐有了立足之地。
我不至于站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虚伪,这样只会显得我没事找事,但心中其实是极为爽快的。
看,人和人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一刀剖到底,心都是偏的,内里都是自私的,我好歹还比他更坦荡,而他,不过是一个伪君子。
如果是在当年听见唐寰这样骂他,我不仅不会生气,甚至还会跟着拍手叫好。
可是,自欺欺人终究只是自欺欺人。
直到曾被他当作唯一放在心上珍视过,我才明白,原来我只是恨他从前对谁都好,独独不愿正眼瞧我。
我的厌恶来源于妒忌,而我所妒忌的,是我渴望的。
我想要的不仅仅是胜过他,还有得到他。
当他重新对我同旁人一般,哪怕与最初相比已经好了不知几何,我仍旧不知餍足,得到过又失去比从未得到过更令人煎熬。
不够,我要的远不止这些,可惜贪得无厌的人注定要被惩罚,什么都想要的后果是什么都得不到。
我依然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什么都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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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唐寰已经有些崩溃的情绪,我反倒逐渐平静下来。
“这些话你确实该对薛流风说,对他说有用,但对我说没用。没能认出邱晨,也没能救下他,这是我的问题,但不是我本意,我的确遗憾和愧疚,可归根结底,造成这个结果的罪魁祸首不是我。如果你想用这些话刺激我,试图让我也陷入和你一样不理智的状态,我劝你歇了这个心思。”
她下垂的嘴角渐渐拉直,面无表情地将我看着,在这沉寂的深夜之中,同鬼魅一般,阴冷摄人。
我说:“你心中明明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如果我今日将你杀死在这里,你准备等谁替你继续报仇?”
她不领情,道:“你不必替我担心我死之后谁替我报仇,我对我的火器有的是信心,薛流风不算什么蠢货,我给他的那些东西就足够他杀了那个老东西了,我现在要的只不过是你比那个老东西先死而已。”
我不得不开口残忍地打破了她完美的设想。
“薛流风不是蠢货,但他也不是无所不能。他的前面是魔教,背后是谢行,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他所肩负的压力要比你想象得更重,是不单靠多厉害的火器就能解决的。”我顿了顿,“况且,你就此杀了我,可有想过如何向其他人交代?”
我本意问的是那些我们共同熟识的南疆朋友,比如妲妲他们,不曾想唐寰全然会错了意。
“你说薛流风?他肩负的仇恨可比我的要重得多,你死了,他顶多将我杀了给你报仇,却不会因此放弃向秋成英寻仇,我有什么可怕的?要怪就只能怪你运气不好,我原以为聚元珠不在你身上,本不打算对你做什么,但是偏偏叫我发现了你体质有异,你既然成了秋成英唯一的指望,那我必不可能放过你。”
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偏执,我一刹那有些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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