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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65章
◎徐翁之死◎
一切声音渐次消失,何年目之所及,唯有荒凉和黑暗,手中烛火摇曳着昏黄的光,却不断被黑暗吞没。
她随着皇城司狱的镇抚,一路走进司狱最底层,在墓xue般的囚房里,看见李信业幽暗的脸,隐藏在牢房深处。
镇抚将提灯放在他脚边,光穿进来,只留下阴影。
李信业犹如一只庞大的野兽,被锈迹斑斑的铁链束缚住手脚,捆绑在牢柱上。
他脸上残留着血痕,没有打理的粗硬胡茬布满下颌,头发也散落在肩头,遮住了半张野人般的脸。
身上还是冲进火场时,穿的绣纹衷甲,褴褛如悬鹑,灰敝肮脏,漏着窟窿眼。
逼仄的牢房里,湿腥推挤,他双目闭垂,抿唇长坐,淹没在腐烂的潮湿中,孑然而憔悴。
何年走近他。
这是第一次,她在梦中不再是一个旁观者,而是亲历者,似乎她与沈初照合为一体,正切身感受她的呼吸和心痛,尖锐的哀伤与绝望。
她就是沈初照。
就连她看见李信业时的心情,也不是何年对待李信业的那种,隔着历史书积累的敬佩和心疼,而是密密麻麻如蚁蚀骨的痛,和近乎窒息而自觉不配,充满憾恨和懦弱的爱。
返潮的牢房如他们的宿命,在经历背叛和伤害後,濒临变质的爱,才达到顶峰,此後,馀生都是回潮。
何年蹲下来,静静看着面前的男人,在黑暗的荒凉之中,听到内心无声的嚎叫。
“李信业”,她轻轻唤了一声,压抑的颤音,尾刺一般划过心脏。
李信业阖住的眼眸,眼睑下方沥青的肌肤,微微牵动。
他终究没有睁开双眸,也不想看她一眼。
镇抚见人都进来了,李信业还是没反应,踢了踢他的腿,何年下意识去挡,那一脚便踢在了她的手背上。
一种压抑的痛苦,从发根扩散到脚跟,她心脏闷痛到无法喘息,左手微擡,做了个屏退的手势。
镇抚迟疑着退了出去,将提灯留在了这里。
“对不起”,她说。
她鬓边都是咸苦的眼泪。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甚至连锁链的颤动,眼睑的牵扯也没有。
她走近他的身边,将手搭在他右手腕的脉搏上,用她粗略的见识,去探听他的身体状况。隐隐能听见青紫色血管流动的声音,可脉搏连同他的心跳,都那样迟缓慢凝,这是一个迟暮老人的脉象和心跳。
“他们对你用刑了?”
其实不必多问,只要凑近看一眼,就能在胸骨的骨角上,看见食指粗的钉子,沿着第一胸椎,胸廓上口,肋间隙...
一根根钉下去,誓要将他一身硬骨敲碎。
何年以帕子掩住脸,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青冥的昏光,照着她浮肿的眼泡。
她将湿透的绣帕,放在地上,双手握着他的手臂,用近乎讨好和乞求,卑微至极的语气,试图说服他低头。
“夫君...”
这是她第一次唤他夫君,而不是‘仲石’或‘李信业’,也不是尊称他‘将军’...
若是往日,她用这般甜腻而湿润的声音唤他,无论央求何事,他都会尽量满足她。
可这一次,他没有擡头,没有睁眼,没有任何反应。
“夫君,他们让我来劝你,在伏罪书上画押,若是你画押了,就可以将你软禁在将军府,不必...”
她话未说完,李信业睁开猩红的眼睛,她能看见他眼球里密布的红血丝,以及血红而醒目的憎恨。
“走开”
他瞳孔收缩,皮肉里挤出憎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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