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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前,宗墀拎着一篮子香蕉去到他们烧伤整形外科住院部层楼,护士台前表明来意,护士告诉他,贺医生才下班,刚走,前后脚。
宗墀谢过,才要转头。护士见他穿着和她爱豆最近秀场亮相一个牌子的春夏系列,不免多看了几眼,这才提醒他,贺医生经常在隔壁妇幼楼的便利店买吃的,你可以到那里会会她。
男人礼貌谢过。护士追问,你找我们贺医生是?
男人:看病。随即,人消失在电梯厢轿里。
*
眼下看清了,她买了一包面包。宗墀看她抱在怀里,伸手来要了一个,不用猜,“红豆馅的。”
贺东篱哑巴了下,由着他拿走一个。
对面的邹衍收到冯千绪的回复,刚才的插曲被这位宗少爷给打断了,他也不想声辩了,同东篱说好,“那就周日晚上,七点我来接你。”
贺东篱没作声地点点头,气氛有点诡异,且她明白诡异的源头在哪里。她瞥一眼宗墀,他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一个红豆面包。
邹衍出声告辞前,宗墀把香蕉递给贺东篱提着,东篱看着他,宗墀说他有点噎,买瓶水喝。又问她,你这个结过账了没?
东篱声明,结过了。并提醒着的口吻,“你没带钱就别买了啊,没人给你付账。”
宗墀听着笑了笑,随即掏出手机来,亮给她看。“我是要帮你一起付,贺东篱,你都快三十了,度量能不能长进点。一碗牛肉面的钱,你过不去了!”
贺东篱听到个敏锐的三十,即刻还嘴,“我是过不去。那时候的六块钱是我全部身家的快五分之一。”
宗墀听后嗤之以鼻,他朝邹衍吐槽的样子,“她上学那会儿写作文,海洋的水量占比地球水量,都严谨精确到97%的。”
贺东篱再次被噎着。
邹衍没作回应,“东、”
饮料货架前,宗墀拎出两瓶矿泉水,再喊住了邹衍,“邹医生,你喝什么?”
邹衍感受到了明晃晃的挑衅,或者孤立。无论是家里去给姑姑家送伴手礼的名目建议,还是团队聚餐,他总是那个被落下而又最后被单独点名的那个:邹衍,你觉得呢?邹师兄,你要吃什么?
这一回,他没有响应前,贺东篱帮他声张了正义。她走到宗墀身边去,从他手里拿回一瓶水,搁回货架上。
贺东篱原本是要说,我们都不喝了,你买你自己的。结果,她把水搁回去的时候,关门急了点,宗墀怪她,“你夹到我的手了,大小姐。”
贺东篱连忙再打开门,隔着玻璃门,宗墀把左手绕过来,食指递给她看,冒失的人不得已的道歉,“对不起了。”
宗墀这才轻飘飘地哼一声,“收到了。”
贺东篱都没来得及转身,邹衍就在她身后说了句,他先走了什么的-
便利店里响起一串收银扫码的声响,贺东篱自觉还没和邹衍把话说完,他朋友的事她这么直突突地问是不是有点冒昧,她刚才是生怕宗墀再胡说些什么,才作主把水还回去。
她想跟邹衍说,不要理宗墀,他这个人……
贺东篱情词恳切地想着,听到身边有大口灌水的动静,这才偏过头来,抬眸看身边人一眼。
被吐槽的人,捏着个矿泉水瓶身,弄出些嘎嘣响,贺东篱听之任之状。
宗墀刚看到了,她目送她的战友已经超过十秒不止了。
谁也没有打破沉默,二人一前一后往外走的时候,店员提醒他们,香蕉忘了拿了。
宗墀喊住前面人,“还你的,归你了。”
“那是蒋星原送给你的。”
谁也不愿意回去拿的样子。
宗墀紧接着道:“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还送这么多。干什么,当我那里花果山啊!”
贺东篱听他这样的口吻全不新鲜了,更不高兴朝他辩,木着脸,回头拿回一篮子香蕉。
喝水的人灌了半瓶,还是冰柜里拿出来的,解渴但也彻骨的冷。
他站在花坛矮冬青边,剩下的半瓶,倾数浇在了树干上。随即把瓶子顺着瓶身的折叠纹路揉摁成最小分类垃圾的模样。扔进就近的垃圾桶内,回头,看着贺东篱折回来-
她是腊月里的生日,但她喜欢热爱的东西丝毫与冬天不沾边。
春天的远足,精力旺盛到宗墀都惊讶,你不是吃大米是喝95号汽油的吧;
夏天的望月,宗墀带她看过一次私人展,她在里面几乎一见钟情地喜欢上一位颜姓宗师油画家,她说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精湛绝伦的绿,草绿、粉绿、深绿,宗墀,你看呀,这轮圆月画得太惊艳了,我总算明白什么叫水天一色了。从私展上出来,他们就直奔了画家取址的地方。那幅画完成的时候,他们远远没有出生,隔了三十五年的时光,宗墀调侃怀里人,三十五年前的月亮一定是无污染的。
贺东篱怪他扫兴,他声辩,我扫兴,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于是,她为了感怀他连夜来陪她追月、望月的情分,施力地拽了拽了他领带,然后踮了踮脚尖,吻了吻他,从脸颊到唇里;
秋天的金枪鱼,贺东篱爱吃这一项是被宗墀逼出来的。她忙论文和实验,有次宗墀回来觉得她瘦了很多,逼着她去做检查,什么毛病没有,宗墀又按照营养师的建议,逼着她每天起来早午餐期间,多吃些高蛋白的鱼肉和红肉。他隔了一个月再回来的时候,她求着他,能不能不吃了,宗墀,小池,然后她抱着他脖子,贴到唇上,咬了一口,出现幻觉的贺东篱沮丧着道,我现在觉得你的嘴巴都和金枪鱼的大腹一个密度一个软硬度了。宗墀被她逗笑了,然而还是板着脸说得继续吃,别的不谈,起码贺医生的想象力明显丰富充沛了些。继续进补继续保持……
而冬天的她,那年被困在山上别墅里的贺东篱,连一通电话都拨不出去,因为宗墀告诉她,别墅里有信号屏蔽。这里原本就是老宗购置了见一些要员及谈一些秘密协议的。
她问宗墀,你是打算把我囚禁起来了么,宗墀。
他过来摘掉她手上的手机,他明明是在求她回心转意:我只想和你安静地过一个年,无人打扰,西西,我不想你一到冬天,一到春节,就成为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到了嘴边,只剩下口不择言:对,除非你把分手的念头打消掉,否则别想下山去。
宗墀,我就是你的一件东西。所以你才到现在都不明白,我为什么想分手。毕竟,你的腕表你的行李箱你的车钥匙是没有权力跟你谈分割的,有也只有你的主观遗弃。是不是?
对,你这么想也不是不可以。贺东篱,我就要你是我的,听我的。
*
五年里,宗墀都会重复梦到这一段,梦里无论他怎么改口,困在那里的她,倚在落地窗上看外面飘絮的大雪,恹恹到心灰意冷的声音:宗墀,如果你执意这样,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吧,天荒地老,起码我不是一个人了。你知道的,我最怕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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