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书网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第 36 章（第2页）

这里，就是她们的方舟。一座在无边黑海中漂流的丶与世隔绝的丶无光的方舟。

安洁将莫丽甘安置在一张床铺上，然後便开始了新一轮的丶永无止境的“战争”。

她用那仅有的一点淡水，小心翼翼地为莫丽甘清洗着再次被海水和汗水浸透的伤口。左臂的断口处，因为颠簸和移动，已经再次渗出了暗红的血液，与安洁自己撕下的丶作为临时绷带的布条黏连在一起。每一次剥离，都像是在撕扯自己的皮肉。後背上那些被烧伤的丶翻卷的皮肉，更是因为海水的浸泡而开始发白丶肿胀，这是感染的前兆。

安洁的眼神冰冷而专注。她从急救包里，拿出最後一瓶烈酒，毫不吝惜地倒在伤口上，进行着最粗暴丶却也最有效的消毒。莫丽-甘的身体在昏迷中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丶压抑的呻吟。

“忍着。”安洁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她用干净的布条，重新为她包扎，动作熟练丶精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丶属于医者的权威。

然後，她点燃了船舱里那个小小的丶锈迹斑斑的酒精炉，将从办公室里找到的那些草药，投入一个破旧的铁罐里，用那点可怜的淡水，熬制着苦涩的丶能防止感染的药汁。

狭小的船舱里，很快便弥漫着浓重的丶刺鼻的药草苦味。

时间，在这摇晃的丶无光的航行中，失去了所有的意义。安洁不知道白天与黑夜，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只知道，当莫丽甘的嘴唇干裂起皮时，她要用棉签蘸着水，一点点地为她湿润；当她自己饿到极限时，她会从船夫那里，换取一点最粗劣的丶能勉强果腹的黑面包和咸鱼。

她成了一台不知疲倦的丶精准运转的机器。清洗伤口，换药，熬药，喂水……她用她所学的全部医学知识，和一种近乎自虐的丶惊人的毅力，将那个在死亡边缘徘徊的灵魂，一点点地丶强行地从死神手中拖拽回来。

这是她第一次，成了两人命运中，唯一的掌舵者。

她不再是被掌控的丶被玩弄的“47号”。在这艘与世隔绝的丶摇晃的方舟之上，她是莫丽甘唯一的“神”。她掌控着她的体温，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那脆弱的丶如风中残烛般的生命。

这份掌控感，并未给她带来任何复仇的快意。

反而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

一日深夜，海上起了风暴。

小小的船只在狂涛中如同玩具般被抛起丶砸落。船舱剧烈地摇晃着，油灯早已熄灭，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船体被巨浪拍打的丶如同骨骼碎裂般的巨响，和窗外狂风的凄厉呼啸。

安洁紧紧地抓着床沿，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体。而莫丽-甘，则在剧烈的颠簸中，从昏睡中被惊醒。她开始说胡话，不再是那些冰冷的丶充满了杀伐之气的军令，而是一些破碎的丶含糊不清的丶带着巨大痛苦的呓语。

“安洁……”

那一声呼唤，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穿透风暴的重量，清晰地丶准确无误地刺入了安洁的耳膜。

安洁的身体猛地僵住。

“别走……安洁……我的……”

莫丽甘的头颅在枕上痛苦地辗转，眉头紧锁，仿佛在与无形的梦魇搏斗。她的声音破碎，带着一种高烧谵妄时的丶毫无防备的脆弱。

“……47号……”

最後那三个音节，更是如同被碾碎的丶带着血腥味的哀鸣，从她干裂的唇间挤出。

安洁的心脏，在那一声声的呼唤中，被一股暴烈而无声的洪流狠狠击中。这比听到任何关于童年创伤的呓语都更让她感到震撼。这个摧毁了她一切的女人，这个将她视为玩具的恶魔，在意识最深沉的丶被痛苦和高烧剥去所有僞装的黑暗里，盘踞着的，竟然是她。

一种滚烫的丶矛盾的丶足以将她理智都烧成灰烬的情感，如同熔岩般喷涌而出。那不是怜悯，而是一种更复杂的丶混合着被确认的价值感和被捆绑的宿命感的……枷锁。一道滚烫的丶无法挣脱的丶将她们二人彻底焊死在一起的枷锁。

她松开床沿，在剧烈的摇晃中，爬到了莫丽甘的身边。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将那个在噩梦中剧烈颤抖的丶冰冷的身体，紧紧地丶紧紧地拥入了自己同样冰冷的丶却充满了坚定力量的怀中。

她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具残破的躯壳。

她用自己的手臂，为那个在血色噩梦中沉沦的灵魂，构筑起一道脆弱的丶却不容侵犯的堤坝。

莫丽甘的身体，在她的怀中，渐渐地停止了剧烈的颤抖。她似乎在无意识中，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丶温暖的源头，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她无意识地丶将头更深地埋进了安洁的颈窝，那灼热的丶带着病气的呼吸，一下，一下，拂过安洁的皮肤。

安洁抱着她，抱着她的神祇，她的恶魔，她的囚徒。在这片无边无际的丶风暴肆虐的黑暗海洋之上，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名为“完整”的丶沉甸甸的重量。

她不再是那只撞死在玻璃墙上的丶可悲的雀鸟。

她成了这艘无光方舟上，唯一的丶也是最後的……守护者。她守护着她的“所有物”，守护着她的“战利品”，也守护着……她那片早已化为废墟的丶唯一的真实。

天亮时，风暴停歇。

一缕微弱的丶却充满了希望的金色晨光，终于穿透了厚重的云层，照亮了海平线的尽头。

而在那光芒所指引的方向，一片大陆的丶模糊的轮廓，正在缓缓地丶清晰地浮现。

首都，到了。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