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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第2页）

“是‘那位大人’让你来的？”她低声问，不再是疑问，更像是一种确认。

安洁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丶冰冷地与她对视。这是莫丽甘教给她的——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沉默，是最好的武器。

“鸦”似乎从她的沉默中，读懂了更多。她不再多问，只是迅速地从柜台下，拖出了一个沉重的丶积满了灰尘的皮箱。打开皮箱，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丶一叠叠崭新的丶未署名的货币。

“这是大人预存的资金。”鸦一边说，一边又从另一个暗格里，拿出了一串钥匙和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丶小小的信封。“地址和租赁契约都在这里。房子已经提前支付了三年的租金。用的是一个……绝对干净的身份。”

她将这两样东西，连同那个沉重的皮箱，推到了安洁面前。她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多馀。

“转告大人，”鸦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却多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的命是她的。随时听候差遣。”

安洁默默地将钥匙和信封收好。她没有去动那个装满了钱的皮箱，只是冷冷地开口：“钱，你先保管。需要的时候，我会来取。”

她知道，带着这麽一大笔钱穿过这片混乱的城区，无异于自寻死路。

鸦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她干脆地点了点头：“好。”

安洁没有再看她一眼，只是转身，拉开门，重新走入了那片喧嚣而肮脏的阳光之下。直到走出了很远，她才感觉到，自己那因紧张而早已被冷汗浸透的後背，正传来一阵阵冰凉的寒意。

她成功了。

地址位于首都的“南庭区”。这里曾是二流贵族和富商们聚居的地方，但在战争的洗礼下，早已不复往日的荣光。大部分的庭院都已荒废，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些付不起战争税的丶破落的旧贵族後裔，和一些像安洁她们这样，试图在城市的夹缝中寻求一片安宁的丶无名无姓的“影子”。

安洁扶着步履蹒跚丶用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莫丽甘，穿过一条长满了青苔的丶寂静的石板路，最终，在一扇斑驳的丶爬满了枯萎藤蔓的黑色铁艺大门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就是她们的“家”了。

用那串古老的丶带着铜锈的钥匙打开大门，一股混合着尘埃丶霉菌和腐烂植物气息的丶属于“被遗忘”的味道，扑面而来。

门後，是一个荒芜得令人心悸的庭院。

曾

经精心铺设的鹅卵石小径，早已被疯长的杂草和厚厚的落叶所覆盖。庭院中央，一个雕刻着少女与百合的喷泉早已干涸，石缝里长满了绿色的苔藓，少女的脸上，沾着鸟类的粪便和风干的泥点，看起来像在无声地哭泣。四周的蔷薇花架早已腐朽丶坍塌，几根枯死的丶带着尖刺的黑色藤蔓，如同绝望的手臂，在阴沉的天空下张牙爪舞。

整个庭院，都笼罩在一种死亡般的丶令人窒息的沉寂之中。

房子是一栋两层的丶带着阁楼的旧式建筑，墙壁是灰色的，许多地方的墙皮已经剥落，露出底下深色的砖石，像一块块无法愈合的丶陈年的伤疤。

安洁扶着莫丽甘，一步步地丶艰难地走过荒芜的庭院，推开了那扇同样沉重的丶积满了灰尘的橡木门。

房子里比外面更暗，更冷。所有的家具都被蒙上了厚厚的丶灰白色的防尘布，像一个个沉默的丶披着裹尸布的幽灵。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丶属于时间本身的尘埃味道。

“看来……我们的‘接头人’，并没有为我们请一位女仆。”莫丽甘倚靠在门框上，剧烈地喘息着，声音里却还带着一丝她特有的丶冰冷的自嘲。

安洁没有说话，她只是将莫丽甘安顿在一张蒙着防尘布的沙发上，然後便开始了这个家的“新生”。

她揭开所有的防尘布，扬起漫天的灰尘。她打开所有的窗户，让外面那冰冷的丶却也新鲜的空气，冲散室内那股属于“死亡”的沉闷气息。她找到水井，打来一桶桶冰冷的丶却清澈的井水，用破旧的抹布，一遍遍地擦拭着地板丶楼梯和家具上的尘埃。

莫丽甘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她。

看着这个曾被她视为“47号”的金发女人，此刻正像一个最普通丶最勤劳的持家之人一样，为了她们这个临时的丶脆弱的“家”，而忙碌着。她的动作很笨拙，甚至有些狼狈，但那份专注和坚定，却像一道微弱的丶却不肯熄灭的光，照亮了这个尘封已久的丶死寂的庭院。

当安洁终于将二楼一间向阳的丶带着一个小阳台的房间打扫干净，铺上她用仅有的一点钱买来的丶干净的床单和被褥，然後下楼，准备将莫丽甘扶上去时，她发现，莫丽甘已经靠在沙发上，沉沉地睡着了。

她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那只完好的右手，无意识地丶紧紧地攥着自己胸前的衣襟，像一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

安洁在原地站了很久。

然後，她走上前，弯下腰，用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丶近乎温柔的姿态，将那个陨落的丶残破的丶此刻正全然依赖着她的“神祇”，从沙发上抱了起来，一步步地丶沉稳地，走向了楼上那个属于她们的丶新的囚笼。

黄昏时分，最後一缕残阳的馀晖，穿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斜斜地照在房间的地板上。

安洁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床上那个沉睡的身影。

一种新的丶奇异的共生关系，在这座尘封的庭院里，悄然形成了。

莫丽甘，用她那早已布下的丶看不见的网络，为她们提供了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和绝对的“安全”。而安洁，则成了她唯一的执行者，是她与这个世界唯一的丶活生生的连接。

曾经的将军，成了被“圈养”的废人。

而曾经的囚鸟，则成了她唯一的……守护者。

安洁伸出手，极其轻柔地，为莫丽甘掖了掖被角。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窗外那个荒芜的丶被夕阳染上了一层金色悲悯的庭院。

她不知道，在这片废墟之上，她们将会迎来怎样的未来。

但她知道，从今往後，这个女人的世界里，只有她。

而她的世界里，也只剩下了……这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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