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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下（第5页）

这意思......

若天下迎来一位女帝，则世间诸多女子，更能有所作为。

她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激荡，蓦然擡头，正看到远处山底下提了裙摆往这边来的关边月。

“敢问陈先生，选中庐陵王，是一早为之吗？”

陈仲实却叹了口气，语气少有的哽咽，“一早我只以为顾晏是要自立为王，後来才知他是无所谓这天下最後会落在谁手中......自遇到你们几位後，才择定的这庐陵王。”

郁斓冬听明白了。

目光不由望向底下山谷中的崔黛归。

崔黛归从天未亮就站在这里。

残尸早已被清理，徒留下雨水冲刷不掉的红色血迹搅合进满地淤泥里，空气中弥漫的腥味挥之不去。

山河凋敝，大抵如此。

连绵阴雨水汽潮湿，一切都笼罩在晦明天光下，让人难受。

崔黛归已站了将近两个时辰，听到身後关边月的呼声时，才发觉膝盖如扎了千万根针。

一动，就是刺骨的痛。

“别动丶我来。”关边月赶紧扶住她，“黛姐姐，我将近来的事拟了个条陈，都列在这帛书上了。”

“所幸战事未波及中原腹地，从前所建学堂尚在，诸多事务等着......”

关边月停了下来，望着一脸木然犹如失了魂的崔黛归，只道：“顾大人若在此，刀山火海都宁愿拉着你一同去......他绝不会丢下你的。”

崔黛归听到这话，眼泪蓦地涌出，无声淌下。

她伏在关边月肩头上，喉间像是被什麽堵住，酸楚地说不话出来。

他如塑风过境，以不可摧折之势强硬地席卷她的一切，生生将她从火里揉出，泼进冰冷石刻中，铸成如今模样。

他从未丢下过她，从来都是她丢下他。

崔黛归一瞬间泪如雨下。

她明白关边月的意思。

“我不要。”

崔黛归哽咽不成调，“为何是在这里，前面那麽多风雨都走过来了，为何是倒在这里...不要丶我不要.......”

“我能劝长公主，劝她好好地活亦或随心赴死...可我不能，我自己不能......明明生无可恋，可我也不想死，万一丶万一他在哪天又冒出来了呢？便如当初我明明喂他毒药，明明死讯传遍京城，可他不是还活的好好的麽......”

“我甚至还未来得及对他说上一句好话，我...我为何要半推半就？为何不早些辩白心意？只是说句好话而已...为何未对他的期待有哪怕一丝的回应...当初说好赠他玉簪，也不曾......”

关边月感受着肩头的颤抖，任她哭泣。

生老病死面前，任何的言语都苍白无力，唯有自渡。

外人能感受的，不及万分之一。

她垂下眼，想起那时裕王府大火，黛姐姐说过——

“世道不公，男女有偏，但善恶有道，纵惩无讳。今日之事，势必将你关边月钉在勾引男人丶水性杨花丶杀人放火的耻辱柱上。你若不怕，便咬死了不认，同我来玩一场扭转乾坤的戏，如何？”

听闻长公主说，黛姐姐这些日子来钻进屋子里看书，几乎废寝忘食。

她翻过那些书，是些历年来朝廷颁下的各类法令和民间案状杂说。

她的黛姐姐，还有胸腔中那团未熄的火。

这是她的一线生机。

“我在办学堂时，为了吸引穷苦人家放孩子来，会发放一些粮油等物，有一次在岭南，一个约莫十五六的姑娘高高兴兴来找我领了小半包红糖回去，第二日...听了她的死讯。”

关边月的声音掺在风中，娓娓道来：“邻人说，她産子一年，胞宫却时常坠出，引得村里人发笑，发现她时已经冷透，一旁的地上，放着一把染血的剪刀，一团看不出是何的肉块，还有一碗红糖水。”

崔黛归心口猛一窒。

随後传来一股一股的抽痛，她强撑着站好，擡头看到关边月脸庞上淡淡的忧伤。

“黛姐姐，她分明想活，不论日後种田经商还是相夫教子，她都想活得更好...我是幸运的，越走过那些地方，我便越能感到自己的幸运，我如今是月灵官，衣食不愁，抱负可施，可我也愈惶恐——这世间，只有我一个人往上走是不够的。”

关边月看着崔黛归，眼中的悲悯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

可崔黛归瞧见了。

她心头一震剧荡，为那个素未谋面的姑娘，也为眼前这样悲悯丶温柔而坚定的关边月。

“黛姐姐，你送了我这份幸运，因着这幸运，我更能见着这世间的不幸...只有一个女子往上走，是不够的。”

关边月的目光太过坚韧，从前的怯弱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眼中，崔黛归心头隐隐被什麽撬动，像是锁住的什麽终于在这一刻被彻底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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