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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第1页）

第五十七章

次日，在裴明霜跟刘母商议宴席的座次和菜品时，刘八果然又适时出现了。

她先是乖巧地奉承了刘母一番，又贴心地夸赞了裴氏的能干，而後才是略带羞涩地问出一句：“我瞧着三嫂忙得人都瘦了，莫说婶婶和三哥心疼，做妹妹的瞧着也心疼。若有我和九妹妹能帮上忙的地方，三嫂只管开口吩咐。我晓得府里近来人手短缺，只要能帮嫂嫂分担一二，不拘做些什麽，哪怕是传话跑腿也使得的！”

这话可真是突兀，裴明霜略感诧异地扫她一眼，很快就又神色如常，只笑着答了两句不咸不淡的话应付过去。

刘母也挑眉笑道：“浑说什麽呢！你和九丫头两个，还是跟以前一样，替婶婶招呼好那些未出阁的小娘子们，这就是帮了婶婶大忙了！对了，昨日让木樨给你们送过去的两匣子首饰可还喜欢？”

喜欢，怎麽能不喜欢呢？她们两个被刺史府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哪日不高兴了，再加一套头面不就又打发了嘛！刘八腹诽道，脸上却笑得更灿烂，连声说着喜欢，又继续：“婶婶和三嫂可别见外，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若是缺了人手，尽管使唤我们姐妹两个。先前，大嫂在世时，我们也曾跟着学了几日管家理事，我们都一直记着呢，三嫂若是忙不过来，派我们当个监工也可以的。”

昔日在人前活泼伶俐的刘九，此时却半句话也不敢搭，只能跟着点头，一味憨笑，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麽说，更弄不明白自己这个姐姐到底想做什麽。

“大嫂”两个字终于被刘母听进了心里，她眉头一皱，对着裴明霜叹道：“说来说去，这宴席是官场上的应酬，都是为了那位黜陟使。若是你大嫂在，合该她操心，偏偏……唉……倒是让你操这无谓的心。本就是凝晖轩的事，你把凝晖轩的人都用起来。让青梧帮着你多做些，那些个丫鬟仆妇，该派的活计都先派给她们去，都别闲着。”

“是。”裴明霜垂首应下，暗忖道，这个八妹，到底在打什麽主意，她还想插手凝晖轩的事不成？能轮到她？

“对了，还有放出去的那个，秦秋，府里这等大事，她虽已经出去了，但到底是刺史府给她的恩典，就连举年那小子有了前程，也是刘家提携的，让她莫忘了本，她不是挺能干的吗？让她也进府搭把手。”

“这会不会有些不妥？往後她好歹也是个县令夫人了。”裴明霜愣了一下。

“哼，这有什麽不妥的，这是擡举她。就算她往後当了县令夫人，她上哪儿找机会能宴请四品五品官眷？届时，把她祖母一并请来作陪就是了。”秦秋的祖母早已去世，这是指萧举年的祖母萧嬷嬷了。

裴明霜向来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跟刘母闹别扭，顶多阳奉阴违。她见刘母执意，也只笑着应下了。

“我，赴宴？”秦秋一度怀疑是鹊儿听错了话，不料，得到的回复却是“唔唔”点头。

见秦秋仍是一脸怀疑的表情，鹊儿急得跺脚：“哎呀，秦秋姐姐，我如今已是一等丫鬟了，传个话还能传错？我真没听错，蓝桥姐姐亲自来凝晖轩传的话。青梧姐姐——啊，不对，是周姨娘今日已经被传去跟着三夫人查看桌椅陈设了。蓝桥姐姐说，让你明日千万别误了时辰，早些进府去，说是已经跟後门的张嫂子打过招呼了，让她明日早半个时辰开门。”

“行吧行吧，我知道了。”秦秋无奈地撑着脑袋叹气。

“唉！”鹊儿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见她茶也不喝了，点心也不吃了，也跟着愁眉紧锁的，秦秋又觉得好笑，问道：“你个小人儿，学人家发什麽愁？不是升了一等了？”

“唉！姐姐这话说的，你如今出来了，自是不愁了。你不知道，凝晖轩这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还是去年这个时候快活呀！那时虽说是为大夫人守孝，不能见荤腥，可是想想，那会儿可真是省心省力呐。”

“你与青梧素来亲厚，凝晖轩主母之位又空着，有她照拂，你的日子还能难过？”

“青梧姐姐……唉……甭提了！她比我还难过呢。据说，老夫人准备向虞家提亲了，说是定了虞七娘。府里有人说，老夫人可能会在宴席上提起此事呢，说不得要借黜陟使夫人的光，请她保个媒！那个虞七娘，姐姐见过的，是个不得理都不饶人的。青梧姐姐往後这日子，可难咯！依我说，还不如当初做丫鬟的时候呢！”

秦秋不说话，她劝过青梧的。

鹊儿又叭叭地发了一堆牢骚才恋恋不舍地回去干活。秦秋送她到院门口，转身就坐在厨房门口的小矮凳上发起呆来。

萧举年见院门虚掩着，只轻叩了两下就自己推开了，一进门就笑了：“你这是，在悟道？南华真人彷徨无为好歹还有棵树呢，你在厨房门口，唔，一堆干柴边上？”

秦秋想事入迷，听到动静才回过神来，一擡眼，身前就落了一丛阴影，看着这人身姿挺拔地立在跟前，她觉得好像想通了某种关节，于是，她开始从下往上打量眼前之人。

明明是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萧举年才是那个居高临下之人，他却生生被秦秋的眼神动作弄得有几分局促。

萧举年哭笑不得，只得继续问道：“怎麽了这是？秦叔秦婶不在家？放你一人看家？守在厨房门口是怕有人柳下抽柴？”

秦秋终于开口答他了，一边说一边点头：“刺史府明日的宴席你也在受邀之列吧？刘老夫人派人传话，说府里短了人手，让我明日进去听使唤，想必，我是沾了你的光？”

唉！萧举年微微叹气，他正因此事而来。无奈一笑之後，他朝秦秋伸出一手，道：“进屋说吧。总得让我喝口茶不是？”

主屋的门大敞着，秦秋和萧举年各占了桌子的一头，秦秋就着先前的茶水给萧举年倒了一碗，继续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他，直到对方开始捂嘴咳嗽。

萧举年是真被秦秋的目光呛到了，仔细一想，他与秦秋完全没有过渡阶段。定亲之前，秦秋懒得多看他一眼，倒也不是针对他，是平等地针对所有人，定亲之後，秦秋看他，有事的时候就大大方方地看，无事时还是懒得多看一眼……

唉，他就没有感受过话本子里的含羞带怯！

“我也是才从祖母那儿得知，明日你也要去刺史府的宴席。”萧举年放下茶碗，略带歉意地看向对方。

秦秋眼珠一转，“哦”了一声，才说：“萧嬷嬷明日也去？刘老夫人倒是想得周到。”

萧举年听得出来她话里轻微的揶揄，无奈地说道：“我已经恳求过祖母了，让她明日务必多多照应你。”

秦秋低头看着桌子，片刻之後又擡头一笑，十分认真地问道：“你应该晓得，明日宴席，萧嬷嬷是半个客，而我，还是刺史府的奴。你听我说完——”

秦秋比划了一下手指，止住张口欲言的萧举年，继续说道：“我并无他意，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事实。刘老夫人必定对我不满，她有太多不喜欢我的理由。我与木槿交好，我帮着青梧赶走了碧霄，而今她恨木槿，她又再次重用碧霄，我帮着大人写账本也算得罪过二房……她应该很不高兴萧嬷嬷的孙媳是我。”秦秋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地数。

萧举年本来听得直皱眉，但是最後“萧嬷嬷的孙媳”几个字又让他觉得悦耳。

“所以，我想告诉你，我能预料，明日我十之八九会遭受一番羞辱，而你，明日，甚至以後，也许会有人用我昔日曾是刺史府家奴一事来羞辱你。萧举年，我最後问你一次，你想清楚了吗？”

秦秋没问想清楚什麽，但是萧举年知道，他问的是这桩亲事，他的心颤了颤，垂眼又擡眼，对上的是一双清澈明净的眼睛，萧举年笑了，问出一句：“你真的很喜欢南华真人？”

“啊？”秦秋被问得一愣。

萧举年的嘴角咧得更开，抢在秦秋翻白眼之前，语带笑意地继续往下说：“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况且，我不也是刺史府家奴出身吗？门当户对。”

二人相视而笑，只是笑着笑着，秦秋竟觉得脸颊有些发热，她脸色微窘，忙咳嗽两声别开眼，伸手去够桌子正中的茶壶，道：“这茶有些凉了，我去厨房添点热水。”刚一说完，萧举年笑得更开怀了。

离去前，萧举年不放心地又问了一次：“明日你当真可以应付？”

“放心，不就是端茶递水被挤兑吗？被嘲讽几句就能换几个月月钱，这买卖还挺划算的。”秦秋微微一笑。

“月钱？你就这麽笃定？”

“当然，老夫人出手一向大方。就算不喜欢我，她也不能让旁人说嘴，所以明日散席之後定会赏钱赏东西，只多不少！况且——”秦秋微微一顿，眼神亮了一下，道，“我也很想瞻仰一下谢夫子的风采，机会难得。”

萧举年扶额，他来时到底在担心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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