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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县令初还以为眼前这位主子是看上了那座宅子,想强占了过来,便立刻狗腿地表示自己可以用些“特殊手段”,将宅子重新要回来,双手奉到他老人家面前。
不想此人在扫过他递来的文书户籍後,忽然发了狂,一脚踹倒了屋内的屏风。
那屏风高九尺有馀,由檀木制成,平日里要两三个壮年男子合力才能擡起,却在那人的一脚下轰然倒地,碎裂成数块。
罗县令当即便被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位阎王。
本已在脑中连後事都想好了,却不想这位爷只是盯着文书,一言不发。
罗县令跪了许久,膝盖都发僵了,才敢悄悄擡眼。
然而这一眼,可了不得,叫他立刻愣住原地。
——那位垂在身侧的手,居然在微微地发着抖!
然而还不等他低头,便听头上传来了一声悠悠的叹息。
“甚好。”
这声叹息,叹中带笑,仿佛当真是出于真心的赞叹般。
罗县令不明所以,但既听到这人笑了,便也赔笑着一张老脸,要擡头向他请示。
“滚吧。”
那人轻飘飘的一句,便重新将目光收了回来。
仿佛自己只是一只蝼蚁,不值得他多费一丝一毫的心思。
罗县令不敢多言,立刻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来时是慢悠悠地乘着轿子,摆着大爷谱来的,回去时却是连滚带爬,一双老腿迈得飞快,险些胜过了擡轿的轿夫。
屋中只剩下了裴则毓一个人。
正值夕阳西下,馀晖透过窗棂,斜斜落在他身上。
可他的面容却全部隐在黑暗里,晦暗不清。
攥着那张户籍书的指尖用力到发白,竟生生将那张薄纸攥破。
他随意扫了一眼,便将那张纸慢条斯理地撕碎。
直到化成碎片,才松开手,任纷纷扬扬的纸屑掉进池中,被数条锦鲤当作鱼食争抢。
做完这一切,方淡淡出声:“说。”
时良立刻从黑暗中走出来,躬身一礼:“主子。”
他垂着首,一时只觉唇齿间艰涩万分。
“……那人,确与先皇後长得一模一样。”
“并且,带着那陆信进了宅子,耽搁了好一阵才出来。”
“……出来後,”时良顿了顿,低声道,“还换了一身衣裳。”
话音落下,骤然呼吸一滞。
四周寒气涌动,威压无形,却将人压得生生匍匐在地上,动弹不得。
时良连大气都不敢出,过了许久,才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背後当即冷汗如瀑。
然而还不待他跪地谢罪,便听前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爹爹,我回来啦——!”
童声清脆,如鸟雀啼鸣。
头顶威压霎时一收。
时良顿时瘫倒在地上,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汗湿沾衣。
裴则毓蹲下身,笑着将人抱了个满怀:“我们玉儿上学辛苦了。”
“今晚,”他抱着裴琢,慢慢道,“爹爹带玉儿去看戏,可好?”
裴琢眨了眨眼,满口答应:“好啊!”
虽说戏班子在京中随处可见,但来宁州这麽多日,她还从来没见到过呢。
这麽长时间不听戏,也想得紧。
于是满怀期待地问道:“那我们何时去?”
裴则毓勾了勾唇,将她汗湿的鬓发别到耳後,温声道:“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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