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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第2页）

&esp;&esp;初四也不得不对江雨洮生出钦佩：茫茫江水，他得多么眼疾手快，才能准确打捞起四根有东西可薅的残肢？

&esp;&esp;孙荞却注意到这些残肢的手指内侧与掌心生有厚茧，就连那明显属于女子的白皙右手也一样。“都是练武之人。”她说，“看这指节变形情况，应该都是高手。”

&esp;&esp;船上数人面面相觑。初四来自官府，小寒只是个卖水滑面的，孙荞远遁江湖，三人齐齐看向江雨洮。江雨洮连连摆手：“我也不懂，谁能凭断手认出门派啊？！”

&esp;&esp;初四：“最近江湖上死了什么高手，你晓得不？”

&esp;&esp;江雨洮：“我被你们孟大人关了多久？我上哪儿晓得去？”他说着戳戳断肢，“瞧这些东西，如此新鲜，想来都是这一两日内出的事儿。”

&esp;&esp;“……甘露仙杀的人？”小寒问。

&esp;&esp;无人回答。江岸两侧群山环抱，孙荞忽地生出一种奇特寒意。

&esp;&esp;船家谨慎，足足花了两日才经过长达十余里的犬牙滩。驾船的人不知道船只应该在何处停泊，坐船的人之中也只有江雨洮知道目的地何处。

&esp;&esp;“沉青谷入口隐蔽，若不是我认得苏盛南，曾在谷里出入过，我也绝对找不到那地儿。”船只在一处乱石停下，江雨洮跳到石头上，摇着扇子，“江湖中最难以接近、最难以……”

&esp;&esp;与船家辞别后，一行人跟着江雨洮钻进树林。小寒身体虚弱，喝了药汤后昏昏欲睡，孙荞与初四轮流背着她。江雨洮一路行得十分谨慎：密林中偶尔会出现一截石板铺好的小路，走上十几步便消失了，江雨洮不知如何寻路，总能在潮湿的密林中不断地找出石板路，一截一截地，往山里延伸。

&esp;&esp;孙荞试图记忆，但很快发现，江雨洮带他们走过了几段重复的石板路。她不知道这是入沉青谷的必然之路，还是江雨洮故意扰乱她的思维，因情势不明，便闭口不言。

&esp;&esp;渐渐的，林子越来越密了。沾满露水的树叶拍打孙荞的脸，她耳朵一动，听见密林之中，远远近近传来无法辨别声源的脚步声。

&esp;&esp;有人也在林中赶路，和他们一样。

&esp;&esp;但树木茂密如墙，他们根本无法相互窥见。

&esp;&esp;江雨洮忽然抬手，示意众人停下。约莫等了一盏茶功夫，附近的脚步声消失了。江雨洮招招手，继续往前走。孙荞却盯着他的手指。

&esp;&esp;从断肢上扒拉下来的那只黄玉戒指，江雨洮正戴在右手中指。

&esp;&esp;察觉她的目光，江雨洮干脆举起手，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那只大得夸张的戒指。

&esp;&esp;“这是……”江雨洮才刚开口，密林之中忽然有箭矢破空！

&esp;&esp;那箭纤细、迅速，孙荞离江雨洮尚有几步距离，根本来不及救援。箭从林中飞出，如同射箭的是林中静立的树木，来处竟然没有一丝人声。

&esp;&esp;江雨洮手中扇子一拨一挡，将那枚弩箭抓在手中。箭尖划破他虎口，瞬间便滑出一股黑血。

&esp;&esp;好凶的毒箭！孙荞心中一突：此行事关重大，无论为小寒，还是为她自己，江雨洮是进入沉青谷的钥匙，绝不能出事。她两步跃到江雨洮身边，抬头看箭射来的方向。

&esp;&esp;一个年约十六七的少年人站在树枝上。那树枝分明细弱，少年却站得轻盈万分。孙荞一瞬间辨不出少年是男是女，只觉得此人太瘦，面上覆盖的树枝面具太古怪，手里握持的黑色弓弩与这静谧、清明的树林太格格不入。

&esp;&esp;“朋儿，是我。”江雨洮迅速点了手上穴道，以免箭毒扩散全身，抬头笑道，“怎么，认不得了？”

&esp;&esp;“江雨洮，你烧成灰我都认得。”树上之人说。

&esp;&esp;声音清脆，是少女的嗓音。

&esp;&esp;但她手中的弓弩始终没有移位，新的弩箭已经压在槽中，正对着江雨洮胸口。

&esp;&esp;“你应该也记得谷主曾说过的话。”朋儿平淡开口，“‘再见到那姓江的，格杀勿论’。”

&esp;&esp;暝暝歌02

&esp;&esp;三人齐齐看向江雨洮。

&esp;&esp;江雨洮还在船上时，曾吹嘘过自己与沉青谷谷主苏盛南乃歃血为盟的好兄弟。孙荞对苏盛南其人毫无印象，但听江雨洮说，沉青谷原本就是学医之人向往的地方，只是江湖中从来低调，也从来不以江湖门派自居，这一情况在六年前苏盛南接手沉青谷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esp;&esp;沉青谷中原本有许多医家派别，苏盛南成为沉青谷主人后，渐渐收拢了这些愿意归顺自己的派别，并开始无比积极地参与江湖事务。从主动承担救治江湖人的责任，到频频拜访其他江湖门派，与各门宗主、教主称兄道弟。此举出乎江湖人意料，但也确实在短时间内极快地令“沉青谷”和“苏盛南”成为人尽皆知的名字。传闻四年前回想堂堂主与魔教殊死搏斗，身负重伤时，苏盛南以三根银针与阎王抢人，最终救活半死的老堂主，从此被赫赫有名的回想堂奉为座上宾；又有传说金月楼公子不幸陷入南疆陷阱，身中九九八十一种剧毒，皮肤溃烂手脚断裂，也是苏盛南，提着他的鎏金檀木医箱，在金月楼呆了三天，便从鬼门关夺回金月楼公子一条性命，甚至留住了他倜傥风流的样貌身姿。

&esp;&esp;苏盛南出名了，但也仍旧十分神秘。寻常江湖人很少见过他，他也很少愿意出手为寻常的江湖客诊治，能劳烦他出山、劳烦他亮出问医绝技的，都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人物。沉青谷更是名声大噪，却仍旧难以随意进入。

&esp;&esp;孙荞听了，只觉得此人颇有运营之计：没有什么比一个出名但难以接近的门派，更容易成为江湖传说的了。

&esp;&esp;江雨洮与苏盛南结识，正是在金月楼遭遇极大危机时。金月楼富裕，金月楼中更是极多貌美的男子女子，江雨洮听闻大厦将倾，自然想去浑水摸鱼。他在金月楼附近徘徊时，救了落水的苏盛南一命，从此与苏盛南变成了生死之交。

&esp;&esp;孙荞自从察觉江雨洮说话不仅不实，便决定连笔画都绝不信他。但船上其他人，甚至包括初四，都被江雨洮口中的江湖故事吸引。他们对沉青谷和苏盛南充满好奇，对苏盛南的“好兄弟”江雨洮更是生出无尽钦佩。即便孙荞反复提醒“沉青谷就在澄衣江畔，苏盛南怎可能不会水”，但无人在意。

&esp;&esp;但如今，树上的少女朋儿一句话说完，所有人目光都凝注在江雨洮身上。

&esp;&esp;孙荞眼前一黑，又想杀人了。

&esp;&esp;江雨洮面上全无平日的吊儿郎当。面对那位比小寒大不了几岁的少女，他如临大敌，面皮绷紧，一双眼睛死死盯紧青黑色的弓弩。而孙荞已经发现，他被毒箭划破的右手正微微颤抖。

&esp;&esp;“你知道我为何而来，”江雨洮说，“为谁而来。”

&esp;&esp;朋儿的手没有放下，但也没有射出蓄势待发的短箭。她盯着江雨洮，仿佛审视这位速来半真半假，如今却难得正经的青年。

&esp;&esp;她目光落在初四和小寒身上。

&esp;&esp;“为何带寻常人来沉青谷？”她问。

&esp;&esp;“救命，请谷主救我妹子一命。”江雨洮答。

&esp;&esp;“江雨洮，你真是好笑。”朋儿说，“自己妹子危在旦夕，要求我家谷主想救，自己却另有图谋，要从沉青谷里抢走……”

&esp;&esp;“你也可以跟我一起走。”江雨洮说。

&esp;&esp;朋儿忽然便停了口。

&esp;&esp;“你们都走。”江雨洮继续道，“我去年离开沉青谷的时候说过，必定回到此处，必定……朋儿，外头比这里好千倍万倍。我已经找到可以收留你的人。”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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