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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话（第1页）

第三十七话

宫里的日子，总是有人得意，有人失意。

听说，廖充容的一支《月下醉》舞得十分动人，陛下升了她的位份为美人。于是，连续三晚陛下都召幸了廖美人。苏美人很是失落，但其他嫔妃却似乎是看到了希望，宫中练舞之风愈演愈烈。

我如常呆在医药局里抄书，发现最近要跌打损伤药的人数激增。很多太医都在私下摇头，但面上却什麽都不敢说。

不久，又听说，苏美人特意去正阳宫给陛下送点心，于是当晚陛下留下了她。第二日，陛下赏了她一柄如意。这如意是波斯的工艺，一共两柄，除了良妃娘娘，只有苏美人被赏赐了。宫人们都说，舞艺不是短时间可以练得的，看来在这宫中还是苏美人的舞艺最为出色，陛下虽非夜夜召幸苏美人，但她侍寝的次数明显是最多的，如今陛下最爱重的人还是苏美人啊。

听说，苏美人从来不问章太医要坐胎药，只是时常让侍女问他要美容汤；听说，苏美人每日只吃一餐且过午不食；听说，为了舞姿轻盈，苏美人时刻不敢松懈，每日练舞不低于两个时辰。

我听到这些，只是在心中默默为她叹息。如此克己努力，常人不及也。可所有的孤注一掷，都寄托在一个人反复多变的心境上，实在是可惜，这就像一场豪赌。赌博的人，偶尔会赢，但终究是输。

医药局里虽然藏书颇丰，但有时还是需要其他医书的补充。我对手头抄的一个古方存疑，连问了好几位太医，他们的意见也各不相同。所以，我想着，还是自己跑一趟藏书局查查资料，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个相对满意的答案。

这几日，藏书局来得多了，自然明白为何毛太医只要有空便愿意泡在这里了。这里安静没有人打扰，而且藏书量确实惊人，在各种类目下都可以找到很多有趣的书。藏书局确实是个好地方，不过来看书的手续甚是麻烦。一是需要登记姓名和看书的因由；二是需要穿上一套由藏书局提供的淡黄色粗布做的无尘外衣；三是要由小太监陪同才可去找书；四是每次只能取一册书且得在规定的小阁中看书；五是看完书必须将书和外衣分别还到不同的地方，由管理图书的小太监许可方准离开。藏书局的小阁，是按照士子们考试的监房造的。每人一小间，互不打扰，可同时容纳一百人同时查阅资料。藏书局切忌喧哗吵闹，而且所有的书，只许查看和抄录，不得外借。所以，小间里除了一桌一椅和笔墨纸砚，啥都没有。平日里，只有翰林院的编修们和极少数的太医们会来。给我做登记的小太监告诉我，我是第一个来这里的女子。

下午，我查完资料，走在回谪仙殿的宫道上，忽听几个小宫女在说八卦。

一个说：“黄昭仪和简美人的舞艺原也是不错的。可惜黄昭仪的脸到现在还没好，她急得夜夜都在涂偏方！可惜，一点效果都没起，反而越来越严重了！简美人的腿伤倒是好了，可是陛下一直没有召见她，这次她特意编了一出《飞天舞》，说是陛下若见了一定会难以忘怀的，可惜陛下压根想不起她来！”

另一个说：“我听说，昨晚上陛下召幸了薄美人，薄美人本来不擅舞，但昨日还是为陛下跳了一支《采茶舞》，陛下看了高兴，还赏了她！”

又有一个说：“我听服侍周美人的小柳说，周美人本来擅长唱曲，但这几日也在练舞艺，说是日日要摔好多回，但仍然坚持练习！”

旁边立马有人附和道：“有家世的嫔妃，都让家里找了许多关于舞蹈方面的图册送进宫来。我听说，庄美人的家人和葛美人的家人，还为了一册图书，在宫外的书店里争执了起来呢！如今，这宫里有几个不练舞的嫔妃？”说着，这个小宫女也矫揉造作地舞了几下。

旁边的人便打趣她道：“难道你这个小蹄子也想靠着舞艺被陛下宠幸，做主子娘娘不成？”

被打趣的人上去打那个嘴坏的，嘴坏的一边跑一边告饶道：“好姐姐，饶了我，我再不说就是了！”

于是，一群小宫女笑作了一团。

我瞧她们闹得欢快，不想上前打扰她们的乐趣，遂特意避开，寻了另外一条路走。这条路虽有点绕，比原来的路远些，但好在更清净些。

不知怎地，倏然就下起了雨来。开始是小雨，渐渐越来越大。这雨下的太突然，我不得已只能快步跑到最近的凉亭里躲雨。一会儿後，雨势越来越猛，完全没有要打住的迹象。我心想，看来是要被困在这亭子里许久了，遂一面拿出帕子擦脸上的雨丝，一面想着待会要怎麽打发这躲雨的时光。

不想，一个人却向这个亭子走来。我看着来人，很是诧异——陛下竟然独自打着伞走了进来。我一则疑惑，这里离正阳宫很远，陛下怎麽会来，二则疑惑，陛下身边竟然没有跟着胡三。

陛下笑着问我：“要我送你回去吗？”

我赶忙摇头，“不顺路的。若是方便，给我一把伞就好了。”

陛下同我戏谑道：“你都不知道我要去哪儿，怎麽知道不顺路？何况，我只有一把伞。”

我太熟悉陛下这样的神态了，觉得无谓夹杂不清，索性将脸转向了亭子外面。亭子外的桂花很香。我便想着，一会儿等雨停了，要不要摘些回去做香囊。

陛下在我身後问我：“还记得吗？你生平做得第一个荷包，终究归了我，里面装得都是桂花，很香……”

我没有说话。

陛下索性从身後将我揽入了怀中，我吓了一跳，刚想挣扎，他在我耳边对我笑道：“青儿，外面的雨落得很大，这里也只有一把伞，你就算不想理我，此刻怎麽也逃不掉了。”

我见到陛下放在地上的伞，真有一种推开他拿着伞逃跑的冲动。但转而一想，我的力量和速度，同陛下都是不能比的。真如此做，是绝不能成功的。所以，我安分地待在原地，什麽也没有做，什麽也没有说。

“青儿，你如今就这麽讨厌我吗？一句话都不愿同我多说。”

“要说什麽？”

“说什麽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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