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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话（第2页）

他的脸色，还是像过去一样难看。他的回答，还是像从前一样简短。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没说我烦。大约是因为，我确实很久没来烦他了。

还有，我走得时候，他还是没说话，但是他弹了一首曲子。

于是，我没立即离开，而是回身，坐到了他的面前，认真地听他弹完了曲子。

曲子清越动听，和第一次听他弹琴的感觉一样。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一些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我不太主动去想那些事的，但是我从未忘记过。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坐在琴前，一言不发。

我想，我会想起那些，大约是因为我很久没有听人弹琴给我听了。

“我走了。”我简单说了一句，就准备转身离开。

不想，他突然开口了，“你想听听我的事情吗？”

我立即点点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出身于富贵之家，我爹一共有三位夫人，我娘居中，排第二。我娘虽然是妾，但因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我和我娘从未受过什麽苦楚。我二十岁那年，爹说要给我做寿。那天，家里宾客云集，我更是被衆心捧月地出现在衆人面前。那天，我收到了很多礼物，心里挺高兴的。那天，娘对我说，过了生日我就是个大人了，要懂事。我笑着答允。晚上，我陪爹娘说过话，我就出门去找朋友玩了。可我没想到，等我回家来，家人已经被屠戮一空。我不明白一切是怎麽发生的，又为何发生。我只知道，我的家里堆满着尸体，盖满了白布，那一排排尸体，像是永远也没有尽头……”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我没有催促他，只是陪他安静地呆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又啓口：“灭门大案，轰动一时。不久，一群贼人就被抓住了。他们被判斩立决。可哪有怎样？我的家人再也回不来了！我变卖了家里所有的财産，离开了那个伤心地，从此开始了浪荡的生涯。我不知道醉在大街上多少回，也不知多少次因为盘缠耗尽而被店家赶出门。直到有一天，我被抓了壮丁去挖矿。可我不愿，我就跑了。谁知当晚我就被捉住了，于是在脸上留下了这个伤疤。他们以为这样，我就不会跑了。但我後来还是跑了。这次我跑得很远，远得他们再也不可能抓我回去。”

他再次停顿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後，他才继续说道：“我很喜欢这里。但我害怕热闹，害怕聚会。每次人一多，一热闹，我的病就会发作。我这病，就是一阵子，过去了就没事了。你要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你以後不用再来看我了。”

“谢谢你和我说那麽多。我一直都觉得你的病，不是身体出了状况，而是心病，和你的过去有关。如今你肯对我说，那就说明你没有那麽介怀那段过去了。你的病，可能很难治愈。但没关系，我有耐心。你要是不想我来烦你，你就努力快点好起来。”说完，我笑着起身，准备离去。

“我今年三十一岁了，还没有老婆。你要是一直对我这麽好，我会想娶你的。所以，你不要再来了。”

“你这是老毛病犯了？又想轻薄我了？”我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他摇头，很坚定的摇头，“我是真的怕你会倒霉。算命的说，我是天煞孤星，注定了不会有人作伴的。”

“照你这麽说，书院里学生，都是天煞孤星下凡！我才不信这种歪理邪说呢！”多年前，我也曾这样质疑自己，因为我从来没有留住自己在意的人。可是，这些年，我一直和韩大哥丶阿梅丶阿亮丶小研和侍卫们生活在一起，大家都过得很顺遂很幸福，所以我再也不会相信什麽天煞孤星的鬼话了。

“不一样的！我的命，比书院里所有人都要硬！你不要来见我了，这样对你有好处！”

“我说了，我不相信那些胡说八道的事情！”

“那你敢嫁给我吗？”他挑衅地看着我。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

他苦笑道：“我已经准备好孤独一生了，所以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撩拨我！”

“撩拨你？”我吃惊地看着他，“我做什麽了？”

“重点不是你做了什麽，而是我这个人不太经得起你这样的柔情似水！”

“你到底是在和我说笑，还是……”

“我是认真的，我想娶你！我身无长物，只有两本我珍爱无比的词谱和曲谱，可以作为求亲之用！”说着，他拿出了两本集子来。

我本不以为意。但是当我看到集子的名字时，我惊愕不已。词谱名为《静心集》，曲谱名为《静心曲录》。这上面的字体，是如此熟悉，分明都是我当年一笔一划写下的。

我摇头：“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他说过，他要将它们永远珍藏……”我曾托人打听过，但是旁人告诉我说，他已经将这两本集子放入了他的陵寝中陪葬。

“变卖了家産後，我出高价从一盗墓贼手中买到了这两本东西。”

“盗墓贼？”

他点头，“那个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打盗洞。我从他那里买过不少东西，但颠沛流离这麽多年，我身边只有这两本集子了。我作的不少曲子，意境都是这两本集子里化出来的。”

“把它们卖给我！多少钱，你说！”

“我不会卖的，杀了我也不会！除非你答应嫁给我，它们就是你的！”

我抚摸着这两本集子，心中百感交集。为什麽再相见，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我今年已经三十六岁，心中一直有着深爱的人，始终没有忘记他。如果你不在意的话，我们成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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