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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白日里大军压境的肃杀之气,仿佛也随着深秋的寒露沉淀下来,将整个鸿丰山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唯有富春江水,依旧不知疲倦地呜咽奔流,更添几分苍凉。
“敬春秋”酒馆内,一盏昏黄的油灯在桌上摇曳,将三个人的影子拉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随着火苗微微晃动,仿佛预示着未来的波澜起伏。
陈晋端坐主位,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愈深邃,沟壑纵横的皱纹里刻满了岁月的沧桑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霍玉瓷紧挨着他坐着,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白,平日里温婉的面容此刻写满了忧虑,目光不时担忧地扫过丈夫和一旁的莫沉。
莫沉则挺直脊梁坐在下,面色沉静,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暗夜中的寒星,专注地聆听着师父的每一句话。
“形势,已至绝境。”陈晋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却似重锤敲在人心上。
“山下叛军,非寻常乌合之众。观其营寨布局,旗号森严,乃百战精锐。兵力不下五千,强弓硬弩齐备,恐还有攻城器械隐匿其中。更棘手者,军中必有投靠那篡位权臣的武林败类,其中不乏顶尖高手,日前那几人,不过是探路的石子罢了。”他顿了顿,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窗外浓重的夜色,望向山下连绵的营火。
“若他们不惜代价,悍然强攻。老夫纵有通天之能,或可自保,但…”他的目光转向霍玉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与决绝,“欲护你师娘周全,护这酒馆、这小镇数百口无辜百姓安然,难如登天。双拳难敌四手,恶虎架不住群狼。”
霍玉瓷闻言,身子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握紧了陈晋的手,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隐山…”,霍玉瓷噙着泪,叫出了陈晋的小字。
陈晋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用力紧了紧,以示安抚,目光随即落在莫沉身上,变得锐利而充满期许:“硬拼,是下下之策,无异于以卵击石。为今之计,唯有寻外援,方能破此死局。”
“外援?”莫沉心中一动,隐隐有了猜测。
“不错。”陈晋颔,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的光芒,“距此五百里外,有一地名为‘千剑阁’。此乃老夫当年一手所创,阁中弟子皆修习上乘剑术,虽久不出世,然底蕴犹存,实力不容小觑。若能得他们出手相助,里应外合,眼前困局,或可迎刃而解。”
五百里,还是山路!莫沉心中凛然。这个距离,对于无法动用灵力、仅凭刚刚入门的轻功赶路的他而言,无疑是一段极其艰巨的路程。
陈晋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他的心思,沉声道:“此行,凶险异常。不仅要突破山下重重封锁,更要跋涉五百里险峻路途,期间难免遭遇叛军游骑、江湖宵小,乃至山野猛兽。且时间紧迫,山上存粮有限,人心易散,必须在…”他略一估算,“必须在十日之内,携援军返回!”
陈晋凝视着莫沉,语气凝重如山:“沉儿,此重任,非你莫属。其一,你乃生面孔,叛军不识;其二,你四年苦修,剑术已得我真传,《滴水穿石》可破坚,《惊鸿照影》可趋避,《青山不动》可自保,更已初悟剑气锋芒,足可应对寻常高手;其三,亦是至关紧要者,此去非仅凭武力,更需坚韧心志与临机决断之能。你弱冠取字‘问心’,当明此行之要义。你,可愿往?”
没有一丝犹豫,莫沉豁然起身,抱拳躬身,声音斩钉截铁,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弟子愿往!纵刀山火海,亦必竭尽全力,将援军请回!定不辜负师父、师娘重托!”
霍玉瓷看着莫沉年轻却坚毅的面庞,眼圈微红,既有不舍,更有信任。
她起身,走到莫沉面前,从怀中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包袱,里面是精心烘制的肉脯、不易腐坏的干粮、一壶清水,还有几个她秘制的、能快恢复体力的药丸。
霍玉瓷又将一枚用红绳系着的平安扣,塞到莫沉手中,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沉儿,带上这个…是婆婆一点心意。万事…以自身安危为重,平安回来。”
莫沉接过,只觉那平安扣还带着师娘掌心的温度,重重点头:“师娘放心,弟子记下了。”
陈晋也站起身,从怀中珍重地取出一物。那是一枚巴掌大小的玄铁令牌,色如浓墨,触手冰凉沁骨。
令牌正面,浮雕着两柄交叉的古剑,剑身线条古朴凌厉,隐隐透出一股森然剑意;背面,则是一个龙飞凤舞、力透牌背的“剑”字,笔划如剑锋凿刻,正是代表千剑阁阁主无上权威的“剑阁令”。
“此令在手,如我亲临。”陈晋将令牌郑而重之地放到莫沉掌心,又拿出一封火漆封缄的信函,“见到阁中现任主事者,出示此令,交付此信,他们自会明白该怎么做。千剑阁位于西北方向,藏于‘葬剑谷’深处,路径险僻,这是详细地图与对接暗语,你需牢记于心…”
陈晋铺开一张亲手绘制的简陋地图,就着昏黄的灯光,将五百里路程中的关键地标、可能遇到的关卡、险要地势以及如何识别千剑阁接引弟子的暗号,一一详细解说,不厌其烦。
接着,陈晋又将一些江湖经验、隐匿行踪的法子、应对盘查的技巧,倾囊相授。
莫沉凝神静听,将每一字每一句都刻入脑海。他知道,这不仅关乎师父师娘的安危,更关乎山上数百人的生死。
计议已定,行动便在眼前。
莫沉选择黎明前最黑暗、人最困马最乏的时刻,莫沉换上一身利落的深灰色劲装,将剑阁令和书信贴身藏好,背负铁剑,干粮药丸系于腰间。
临行前,陈晋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深沉:“沉儿,记住,剑是利器,亦是心器。此去,非为杀戮,而为求生,为守护。凡事,问心而行。”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莫沉深深一揖,又向霍玉瓷行了一礼,不再多言,转身悄然没入浓重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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