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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节（第1页）

&esp;&esp;然而卜生并不甘心，四处收集证据。岳家也破败凋零，潦倒度日，个个深恨杜俊，只是怕害死岳万兴一事被揭发，因此三缄其口。卜生日夜苦求恳劝，终于有人写了口供，说自己一行如何谋害岳万兴，杜俊如何索要贿赂，终至家破。这供书有六七人画押，足堪采信。卜生又去找验尸仵作，又跪又求，指天画地说神明有灵。仵作良心不安，终于承认伪造尸证一事，写了口供画押，指出尸体若是生前中毒，埋尸十年，毒必然入骨，那腰骨折拆开来，若是里头发黑，便是中毒致死，若只有表面发黑，能够洗掉，便是起尸后下毒。这是铁证，仵作知道得罪杜俊，写完口供便连夜逃了。

&esp;&esp;卜生花了一年多找齐这些证据，把这一年跟马小弟省吃俭用攒下的一点银两作路费，直上长安，那是现今华山派本部。哪知去了一个多月，六天前马氏听到有人敲门，打开一看却是卜生，只见他全身是伤，断了一只手，就倒在她家门口。

&esp;&esp;马氏说完，抽泣不止。顾青裳咬牙切齿道：“那巨灵门在什么地方？妹子，我们去杀了那贼人！”

&esp;&esp;马氏急道：“巨灵门虽然不是大门派，也是守卫森严，杜俊是嫡传，武功高强，你们两个娇滴滴的姑娘，别去送死啊！”

&esp;&esp;沈未辰摇摇头，问道：“卜公子在长安发生什么事了？怎会断了一只手？”

&esp;&esp;马氏低头道：“我也不清楚，只知是被骗了。”

&esp;&esp;“呃”的一声，那躺在床上的卜生呻吟出声。原来他早已醒来，只是断臂后全身发烧疼痛，难以起身，听马氏说起往事，重又激起他一腔悲愤委屈，不由得气血上涌，勉力支起身来。马氏忙劝他躺下，躺在床上的李景风也虚弱地道：“卜公子……你……你别起来。”马氏本以为李景风是个姑娘，听他男子口音，吃了一惊，这才看清是个男子。

&esp;&esp;沈未辰问道：“你醒了？”本来李景风醒来，她该当高兴，但听了马氏的故事，她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esp;&esp;李景风点点头道：“小妹，你又救我一次啦。”又对卜生道，“卜公子，你好好歇息。”

&esp;&esp;沈未辰见卜生手臂断口处仍渗出血来，绷带已见脏污，忽地想起一事，快步走至行李处，取出一瓶药粉道：“这是朱大夫的金创药，我出门时带着的！”她帮卜生拆下绷带，在断臂处上了药。那绷带脏污，不能再用，顾青裳取了一件自己的衣服，撕成长条，替卜生包扎。

&esp;&esp;沈未辰黯然道：“可惜没带朱大夫的救命药丸。”顶药多服伤身，这金创药还是上回沈未辰被方敬酒伤了双肩后特地讨的，以免下次受伤时朱门殇不在身边。她将整瓶金创药交给卜生，道：“这药有奇效，你留着用吧。”

&esp;&esp;卜生大力吸了几口气，说起他在长安的故事。

&esp;&esp;一个半月前他到了长安，寻思杜俊乃是杜吟松侄子，杜吟松又是华山大将，若直上华山派告状，只怕反被包庇遮盖。他听说大公子严烜城善良实诚，是个好人，就要找机会上告。哪知又听说严烜城去了嵩山，不知几时回来，只得在长安找间道观住下。这一住就住了一个月，眼看已经腊月，严烜城依然未回，他心里焦急，盘缠尽了，道观也怪他住得太久，有些想赶人，他只得在华山派附近乞讨为生，顺便询问严烜城几时回来。

&esp;&esp;十天前，长安这边下了一场雪，他蹲在墙角屋檐下瑟瑟发抖，啃着一个冷窝窝头。一名老人经过，见他可怜，脱下身上蓑衣给他御寒，又倒了杯冷酒给他暖身。卜生大为感激，不住道谢，见那老人也不是富贵模样，忙要解下蓑衣归还。那老人却道：“我家就住在前头几步路远，见你躲在这好几天啦。老伴刚给我添了件新的，我寻思这旧的还能穿，别糟蹋了，你先穿着御寒，过几天雪停了，我再找你索要。”

&esp;&esp;卜生问他：“老先生，你不怕我赖下你蓑衣不还吗？”那老先生呵呵笑道：“就一件破蓑衣而已，这都信不过？人有这么坏？要相信世上还有天良啊。”

&esp;&esp;卜生只觉感动涕零，紧紧握着老人双手，不住说谢，老人只是笑呵呵的去了。哪知那老人刚走，一群保镖突然围了上来，指着卜生大喊：“就是他！就是他！”说着冲上去将他一顿扭打。卜生只是叫冤，那群保镖骂道：“好多人都瞧见了，偷了金福银楼的镇店宝‘玉佛坠’的人就穿你这衣服，你还不认！”

&esp;&esp;卜生喊道：“捉人要捉赃，你们不能冤枉我！”那群保镖扭住卜生，撕破他蓑衣，里头落下一个两指宽，三尺长，通体翠绿晶莹灿亮雕工精致的佛像坠子。

&esp;&esp;卜生大惊失色，忙辩解说蓑衣是他人所赠，保镖哪里肯听，喊道：“人赃俱获，哪由得你狡赖！”一群人拳打脚踢，打得卜生口吐鲜血，几乎死去。卜生喊道：“你们抓贼，该把我押送门派！想打死我吗？！”

&esp;&esp;那群保镖猛地撕破他衣服，要抢他随身携带的证据文件，就是那些岳家认罪，杜俊索贿，仵作伪装尸证的画押口供。那是卜生重逾性命的东西，他拼着重伤，紧紧按在怀里不肯放手，口中不住喊道：“送我进门派，我要分辩！送我进门派，我要分辩！”保镖见聚集的人渐多，当中一人猛然拔刀，一刀将他手臂斩断，夺去那些口供文件，撕得粉碎，大喊道：“斩了你这贼手，教你以后不能再犯！”随即排开围观众人，一哄而散，不知去向。

&esp;&esp;卜生痛得昏倒在街上，幸好有好心人替他包扎伤口。他在一间豪宅中醒来，一名婢女正照顾他，见他醒了，忙去叫人。

&esp;&esp;来见他的是一名身材福泰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问了缘由，卜生悲从中来，把自己遭遇说了一遍。那妇人甚是同情，道：“你等等，我问问我相公这事该怎么排解。”

&esp;&esp;卜生听妇人说能排解，又惊又喜，又见这房间布置奢侈，以为遇着贵人。却见那妇人走到房门外，对着门口道：“你都听见了？是个讲义气的。”原来门外还站着个人。

&esp;&esp;卜生心情忐忑，只道有了希望，过了不久，听到一个男子声音道：“那送蓑衣跟砍他手的护院是勾结的，他没证据，大公子回来也帮不了他。杜吟松是二公子的人，他的门派我不好管。若找三公子帮忙，欠下这人情，二公子会以为我选了边，我不站边。”

&esp;&esp;卜生听了这话，大哭喊道：“难道就白冤了我们两家？！”

&esp;&esp;外头那人冷冷道：“九大家冤死的还少了？你这也就算个小冤罢了。”

&esp;&esp;中年妇人叹气道：“我雇辆车送他回去吧。”

&esp;&esp;门外的人没再说话，那中年妇人回到床前道歉：“对不住，我相公帮不上忙。我雇车送你回去。”

&esp;&esp;卜生大哭一场，苦苦哀求，中年妇人只是摇头拒绝。卜生只觉天昏地暗，人世再无指望。他虽气这家人不援手，却也深感救命之恩，对着妇人不住道谢，拖着伤躯回到乡里，想起仵作所说，死后下毒的骨骸黑不见深，还想着有最后的证据。等到了岳生坟前，棺木早被刨了，尸体不知下落，他无处投靠，又无人照料，只得来找马氏，彼时已是伤病缠身，筋疲力尽，这是六天前的事了。

&esp;&esp;马小弟向来视卜生如兄长，见他断了手，亲家被刨了坟，知道上告无望，一股悲愤之情不可遏止。到了镇上，他四处敲锣打鼓，把杜俊的丑事和自家的冤屈一股脑说个不停，马氏怎样也拦他不住。

&esp;&esp;没多久，来了几名地痞，抓着马小弟一顿毒打，马氏喝止无用。幸好是在闹市区，行人往来众多，不少人驻足围观，那群人见围观的人多了，立即一哄而散。马小弟才刚起身，又来了一群巨灵门弟子，一把抓住马小弟，说他当街斗殴，要抓回去受审。这哪里是斗殴？分明是他一人被打。马氏哭得死去活来，哪拦阻得了？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被带走了。

&esp;&esp;听到这里，顾青裳眼里都要冒出火来，握着剑道：“让这狗贼多吃一口饭都是浪费米粮！”

&esp;&esp;沈未辰摇头道：“姐姐，你在华山地界随意杀人，还是大将的亲戚，这事若被查出来，仇名状、通缉令，连带着你想要继承你师父的衣钵也没指望了。”

&esp;&esp;顾青裳道：“没指望就没指望！做得隐密点，别被知道就好！”

&esp;&esp;“我想想……”沈未辰正寻思一个万全之计，却见小桃儿望着自己头上，于是微笑问道，“怎么一直看着姐姐？”

&esp;&esp;小桃儿指着沈未辰的发簪道：“好漂亮的发簪！”随即低着头道，“我十二岁了，可连一支发簪都没有……”

&esp;&esp;马氏上前抱住女儿，低头哭道：“小桃儿乖，以后你会有更漂亮的簪子。”小桃儿却道：“我以后有了更漂亮的簪子会先给娘，娘打扮起来才漂亮呢！”

&esp;&esp;马氏颤着声音哭道：“你……你以后不要怨娘就好……”

&esp;&esp;顾青裳以为沈未辰会将发簪取下送给小桃儿，却见她未有动作，心道：“看来小妹想这件事想出神了。”于是说道：“我这根发簪送你。”她说着，取下自己的发簪，递给小桃儿。顾青裳一身资产都拿去维持书院，出身又不比沈未辰，那发簪只是便宜货，自是远不如沈未辰的发簪精致。

&esp;&esp;小桃儿却是满脸欢喜，望向母亲，母亲只不作声。小桃儿伸手接过，道：“谢谢姐姐！”

&esp;&esp;顾青裳盘算着这事若让三爷遇到，会怎么处理？三爷定是将人打一顿，甚或直接杀了，带着证据去门派自首。他是“崆峒齐三爷”，只要罪证确凿，那些人就是死有余辜，就算没罪证，被他打死仍是死有余辜，门派绝无包庇可能。而自己呢？现在连个像是“衡山顾大小姐”这样的响亮绰号都没有，没证据打死人就是滥杀。她又望向李景风，想问他有什么办法，却见李景风不知何时已躺在炕上。分不出是睡着还是休息。

&esp;&esp;她见马氏抱着女儿啜泣，忆及方才她们母女说话有些古怪，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岳夫人，我们方才敲了半天门，你却不开门，为什么？”

&esp;&esp;马氏咬着下唇，只是抱着小桃儿哭。过了会，又听到敲门声，沈、顾二人都是讶异。沈未辰疑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来？”这回倒是顾青裳先猜到端倪，拔剑在手道：“是不是那狗贼？”

&esp;&esp;沈未辰怕她冲动，抓住她手臂道：“姐姐别急！”

&esp;&esp;马氏忙道：“姑娘别冲动！那狗贼功夫厉害，你们留在这别动，我去应付。”说完掩上房门。她实在不相信这两名娇滴滴的少女跟个病人能应付得了巨灵门高手。

&esp;&esp;顾青裳与沈未辰两人贴在门板上细听，只听一个尖细男子声音道：“你考虑清楚没？二十两银子，换你弟一条命！”

&esp;&esp;马氏颤声哭道：“我……我……我连两钱银子都没有，哪来的二十两银子？杜…杜爷……我们一家财产都孝敬您老人家了……放过我们好不……”

&esp;&esp;杜俊道：“我知道你没有，这才替你想了办法。你瞧，我这不把人都带来了？”

&esp;&esp;又听一个妖娆女子声音说道：“我瞧你女儿生得标志，才十二岁。娘子，你自个养不活了，拖个女儿要改嫁更难，听我的劝，把女儿卖了，我替你拉拔两年，等以后接客，挣了银两，替她自己赎身，说不定还能带些回来孝敬你。从良的妓女不少，说不定遇上好恩客，赎了身当妾，以后就过上好日子了。”

&esp;&esp;小桃儿听说母亲要卖她，大惊失色，眼眶一红，就要哭了。沈未辰将她搂在怀中，安慰道：“别哭，别怕，姐姐会帮你。”

&esp;&esp;杜俊又大声道：“你弟弟当街斗殴，起码要关三个月！不怕跟你讲，他在牢中要能活到月圆，我就不姓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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