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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阎松就地一滚,从他裆下滚到背后,站起一刀砍他后心。曾裘原本轻功极高,但毕竟身高体壮,原地周旋不如矮个灵便,虽急转身形,也难躲这倏忽而至的一劈。阎松一刀砍出,忽然大叫一声摔倒在地,捂着肚子不住翻滚。
&esp;&esp;萧尽吃了一惊道:“他怎么了?是毒发了吗?”宁承轻皱眉道:“不是毒,毒药毒性不能如此随心所欲,说发作就发作……你可有听到什么声响?”
&esp;&esp;萧尽方才只听曾裘与阎松打斗时大声呼喝,九节鞭呛啷啷响,没留意别的响动,被宁承轻一提醒,侧耳细听,闻得一阵细细笛声传来,不仔细听倒像风吹树叶一般。
&esp;&esp;萧尽听音辩位极准,此刻却只觉声音若有若无,时而近在身边,时而悠远飘扬,一时分不清究竟来自哪里。
&esp;&esp;宁承轻道:“是苗疆毒蛊,可听笛声又有些不同,想必是将苗人用的蛊虫做了改进。阎松身上有毒蛊,下蛊之人见他行事有差,吹响虫笛教蛊毒发作。”
&esp;&esp;萧尽不懂门道,问宁承轻道:“蛊虫在他肚里吗?”宁承轻点头道:“寻常蛊虫活不长久,但蛊虫将死,若不取出,人一样活不下去,想必是近日才种下的。”萧尽想起他问过这几日里的古怪,说道:“难道真是那日送来的饭菜有鬼?”
&esp;&esp;宁承轻道:“我猜不出,可若将虫卵下在饭菜里众人一同吃下,吹笛之人能只吹动阎松一人体内的毒虫,此等技法闻所未闻,可比一念焚身丹厉害多了。”
&esp;&esp;他说不知道,萧尽更不明白,但见阎松滚倒在地痛苦不堪,曾裘见着便宜,挥鞭直下卷住他脖颈。岭北人熊膂力极强,阎松人又瘦小,竟被他扯住鞭子一下甩起。萧尽远远听到一声惨叫,再看时,阎松脖子已被曾裘扯断,头颅随着鞭梢飞出几丈远,鲜血洒了一路。
&esp;&esp;他心惊道:“这人和阎松送咱们来时,一路也是有说有笑,怎的下手如此狠毒,即便有口舌争执,也不至卷了人头颅。”宁承轻摇头道:“曾裘看似粗笨,心思倒转得快,方才与阎松争吵已是表明心迹,眼看吹笛人撂倒对手,更知其背后之人的心意,眼下已非私斗,而是向新任谷主邀功投诚。”
&esp;&esp;曾裘一招杀了阎松,跨出几步,捡起地上头颅举过头顶道:“滚地蛇阎松心怀不轨,不服少谷主之命,意欲与外敌勾结,我曾裘将他杀了,谁不服气也来一战。”说罢,他将阎松人头凑到嘴边,张口一咬从脸颊上撕下一块肉嚼了嚼吞下肚去。
&esp;&esp;众人见他竟真的生啖人肉,如野兽般吃得满脸是血,尽皆骇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服也不敢在这时出头。
&esp;&esp;萧尽也被吓了一跳,宁承轻却平静如常沉默不语,眼见自己计策被曾裘搅乱,地上两具尸首横卧,忽然人群向两旁分开,谢凤初慢步走来。
&esp;&esp;玄龙谷少谷主一袭黑衣,一扫昨日狼狈,面颊受伤之处也已包扎妥当。谢凤初原本样貌英俊,萧、宁二人初见时只觉他面善亲和,此时情伪毕露,顾盼睥睨,目光中隐含杀意,令人望之胆怯。
&esp;&esp;他走到山前空地,抬头一望,正与宁承轻四目相对。
&esp;&esp;宁承轻丝毫不惧,微笑道:“少谷主,不对,如今该称一声谷主了。谢谷主回去后可曾服了解药,我手中飞鳞上的毒虽不致死,可一下中了十来种不同的毒,积聚在身上也是十分难熬。谷主精通药理,必定能看出我给的解药不错,今日气色果然好得多了。”
&esp;&esp;谢凤初冷冷道:“你既知道我死不了,就不该等上三日做这一念焚身丹的解药。你们听着,地上这些都是宁公子亲手配制的解药,货真价实可解你们体内之毒,若有想要解毒的,只管捡了服用,从此来去自如,不归我玄龙谷管制。”
&esp;&esp;众人本来犹疑,但听他亲口承认地上几百颗药丸随便一颗便能解去剧毒,令自身重获自由,如何能不心动。可谢凤初说完这话,反而无人敢妄动,猜不透他如此作为有何用意,更何况方才阎松稍有背叛之意,便遭蛊毒反噬,终是命丧曾裘之手,很难说不是谢凤初授意,洞悉阎松心思,有意拿他下场示众。
&esp;&esp;宁承轻见状,仍是笑道:“谢谷主气象森严,治下有方,远胜乃父,我相信这里数十位好汉都是真心诚意投在玄龙谷谷主麾下,是我多此一举,还望谷主恕罪。谢谷主找我前来原是要我配制解药,救治令尊,可惜我才疏学浅,制药的本事没学到我爹一成,有辱使命,羞愤难当,还请谷主放我下山,从此再无脸面相见。”
&esp;&esp;谢凤初见他嬉笑而言,言语客套,内心可是一点胆怯悔悟也没有,更不用提向自己求饶,自愿投靠,从此为己所用了。
&esp;&esp;谢凤初道:“家父惜才若渴,纵横江湖时凡见有能之士便生接纳之心,宁公子当世药圣,我如何能让你就此离去,公子不愿下来相见,那就由我亲自上龙牙庐相请吧。”
&esp;&esp;萧尽听他要上山,心中警觉,站起身拔出拒霜。
&esp;&esp;谢凤初知道山道上机关重重,几日前竹箭上喂的还是不致命的毒,到如今双方势同水火,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未可知是否换了见血封喉的厉害毒药。可他深知今日一战,既是制服敌手,亦是在众人面前扬刀立威,令人不敢造次,这玄龙谷谷主之位方可坐稳。
&esp;&esp;他自怀中取出那对玄丝手套,背手而立,忽而抬腿踢起一旁地上阎松的尸首,待尸首落地,立刻飞身而上,足尖轻点其背,一跃飞出三四丈远,落地时山路两旁嗖嗖之声不绝于耳,数不清的竹箭射来。
&esp;&esp;谢凤初又是一跃,竹箭自脚底掠过,射入草丛。他目光四下一扫,将几处机关记在心里,再跃起时又险险避过毒箭,一路虽险象环生,可终究被他躲过数次,渐渐已快到龙牙庐上。
&esp;&esp;山下曾裘见状,大喝道:“跟着少……谷主并肩上啊,我倒瞧瞧哪个没胆的偷偷落在后面。”语罢提起九节鞭,沿着谢凤初落脚的几处山径往上冲去。
&esp;&esp;久别离乱心不移
&esp;&esp;宁承轻见谢凤初上来倒不意外,但听曾裘如此呼喝,心想倒小瞧了这狗熊也似的壮汉,想不到这人竟如此心思缜密,一句话既齐了众心,又发警告令人不敢落后,投机取巧捡地上的解药来吃。虽说数十人中难免有人偷捡偷藏,可只要没人敢当众捡拾,事后再论处也简单,好过一片混乱,乱中生变。
&esp;&esp;众人还待犹豫,笛声响过,再多几人腹中剧痛滚地惨叫,余下便不敢迟疑,忙跟着曾裘一拥而上。
&esp;&esp;萧尽揽着宁承轻跃下巨石,伸手一推道:“你进屋去,将门关紧不要出来。”
&esp;&esp;宁承轻却将一颗药丸塞在他嘴里道:“含着,先别吞。”又将一个小纸包塞进他怀里。
&esp;&esp;萧尽知道他定要一起对敌,龙牙庐中药物齐备,这几日除了一念焚身丸的解药,又做了不少杀敌致胜的毒药和御毒灵药,心想两人并肩而战也有照应。
&esp;&esp;宁承轻给他药丸后,转头道:“白芷,你带其余人躲好。”白芷对他言听计从,立刻带了几个药童往药庐最里面的屋子跑。谢凤初从未将这些仆童放在眼里,生死自不足挂齿,见他们逃开也不在意,双手一举,只抓宁承轻。
&esp;&esp;萧尽横劈一刀,挡在两人之间。
&esp;&esp;宁承轻心知谢凤初来势汹汹,必有歹毒杀招,自己绝不可如往日一般到萧尽落了下风再出手,因此见他扑到,抬手一挥将手中一把毒粉朝他头脸撒去。
&esp;&esp;谢凤初眼前一片毒雾,却不慌乱,双手翻动掌心向外,内力甫出掀起一阵掌风,将毒粉尽数挥散,落在四周地上。宁承轻不想到他年纪轻轻,内力已至如此境界,与丁以绣相比也不遑多让,不由暗暗心惊。萧尽却不管这些,挡在宁承轻身前与谢凤初恶斗。
&esp;&esp;他拒霜在手,不怕谢凤初双手玄丝手套威力,可只对了十招不到,耳边一声暴喝,岭北人熊曾裘也袭上山头,九节鞭当他头顶砸下。萧尽低头避开,鞭梢一转又拦腰缠来。他刀刀如风直刺谢凤初,曾裘却鞭鞭不离左右。
&esp;&esp;谢凤初身法狡谲,掌势奇诡,曾裘一加入,非但与他互不干扰,反倒各补短长,比单打独斗更见厉害。
&esp;&esp;萧尽以一敌二,仗着拒霜锋利才勉强未落下风。他见曾裘身后又有人到,却是魍魉双煞白不安和乌不咎。两人见少谷主与曾裘缠住萧尽,转而去抓宁承轻。
&esp;&esp;萧尽大急,又不敢分心去瞧,宁承轻手中捏住两个蜡丸,只等有人过来就投药施毒。谁知白不安一步跨到,宁承轻来不及抬手,眼前人影一晃,腰间已被缠住。他心头一紧,心道不好,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来得如此之快?正待挣扎,那人将他拦腰抱起,转身往山下疾奔,一个纵跃已投入荒草中。
&esp;&esp;宁承轻面朝下方,只能望见萧尽与谢凤初、曾裘等人相斗的身影,忍不住张口欲喊,又被那人掩住口鼻道:“你别叫他,他分了心顾你,自己就要受伤落败。”
&esp;&esp;宁承轻闻言浑身颤抖,苦于不能说话,只得拼命点头。
&esp;&esp;这人用头巾扎了头发,戴着顶破斗笠,日头下脸上一片阴影。宁承轻认得他声音,待他将掩住自己口鼻的手松开,忍不住轻唤道:“师兄,你可还好?”
&esp;&esp;此人正是段云山,听他柔声呼唤,叹了口气道:“我很好,你瘦了许多,我不在身边,总没有人照顾你。”宁承轻道:“哼,那只小狗照顾得我也很好,只是这些日子四处奔波寻找你的下落,这才清减了些。”
&esp;&esp;段云山道:“那是我的不是了。你在这里数日,应当知道来去的路,先去山下河岸等着,我救了萧兄弟即刻过来找你。”宁承轻抬头看他,段云山摘了斗笠,满腮胡子,形容憔悴,左边面颊上一道三寸来长的伤疤,险些伤到眼睛。宁承轻方才被他挟着逃跑,已觉他行走时脚步颠簸,似乎腿脚也有些不便,不由心痛如绞,伸手将他抱住道:“师兄,是我害你受苦,你再不要离开我。”
&esp;&esp;段云山自幼看他长大,二十年来虽有同门之名,实则主仆分明自居其下,绝无半分逾越,宁承轻知道他心意,亦不强求,于是二人谦退恪守,习以为常。如今师兄弟劫后重逢,段云山被他这么一抱,真情流露,眼中也不禁湿润起来,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道:“小师弟,你已不是孩子,如今又有真心之人陪伴,该多些担当,再不能像小时候那般哭闹撒娇了。”
&esp;&esp;宁承轻道:“我哪有哭闹撒娇,师兄活着我心里高兴。”段云山道:“萧兄弟一人在山上与人拼斗,我需得去助他。你虽能用毒,可终究不会武功,落在别人手里难免受掣肘,还是先走,路上有接应,你千万小心,宁可多躲一会儿也不要心急硬闯。”
&esp;&esp;宁承轻独自对敌时,何等聪明机变,此刻在段云山面前,听他仍像往日对待幼童般细细嘱咐,却甚感温暖,没有半分不耐。
&esp;&esp;宁承轻道:“我知道了,师兄自己也小心,我去山下等你们。”段云山对他一望,见他目光坚毅,神色已不似数月前那般任性,不知这几月中与萧尽在一起又有什么经历,只待脱困后再慢慢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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