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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室中静默一瞬。
还没等京反回应他,他就抹了一把脸,语速很快地接道:“他从来没跟我说过。怪不得刚刚的神情有点慌张丶不是,他为什麽不和我说?我也不会因为这个原因疏远他——等等,说到底暗堕不是不可逆的吗?为什麽这麽久过去他没表现出一点异常,难道他每天早上起个大早都是——”
一只手落在他头上,鹤丸蓦地噤声。
这只手将他心中乱七八糟搅作一团的愤怒丶担忧丶悲伤丶失望按平,付丧神盯着近在咫尺的审神者制服衣摆,感觉脑海有些空白。
“……他不告诉我。”最後,他这样控诉道。
“像把糖给了重要的人结果没收到人家回礼的委屈孩子。”京反很有分寸地取笑道,“擡起头,鹤丸。”
鹤丸慢慢擡起头来,首先出现在他脸上的是强压着的怒火。这怒火底下压抑着别的什麽,但愤怒始终是愤怒,其他的情绪加进去,只会让它愈演愈烈。
就这样放他回去,指不定兄弟俩会打一架——
京反在心中慢慢地丶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一对性格如出一辙的别扭兄弟,需要操心的地方实在太多,多到几乎让他感到疲劳。
等回来以後,安排他们一周的当番吧。
鹤丸道:“主君,我并非孩童。”
“当然。”京反道,他往後坐,和付丧神隔开一道正式谈话的距离。“为何不去问?”不去问他的经历丶不去问他的状况,反而一直得过且过丶揣着明白装糊涂。
鹤丸愣了一下。
这个问题将他脑中鼓胀的名为“愤怒”的气球戳破一个洞,名为“惊慌”的情绪狼狈地涌了进来。
“这种事情不好问……”他道。
“是不好问,还是不想问?”
白发付丧神抿唇不做声,将头扭向一边。京反耐心地等他组织语言,片刻後,耳边传来他犹豫不决的声音:“……不想问。”
这就是兄弟两人不同的地方。如今这境地,若换了式清江来,定咬住“不好问”不再改换;而鹤丸国永对待问题从来都坦荡纯粹。
“我一直在避免问他问题。”鹤丸低声道。他金色的眼瞳微微垂着,白日的光透过眼睫,在其中铺洒下细小的丶脆弱的光影。
“问题是要用问题来换的。我不想他向我问起过去的事情,我的记忆有误,若将错误的事情告诉他,与诓骗无异。”他道,“况且……他如果知道自己的兄弟连他的过往都快记不清了,一定很失望。”
当然会有误。不如说,有误才是正确的。
京反注视着他,用与悲哀心底截然不同的平和语气问道:“有误的是哪一部分?”
鹤丸迟疑片刻。
他的思维顺着记忆的串珠一路向下,从初从刀剑中现形时看见的丶坐在庭院中晒太阳的少年,到与他短之又短丶却十分快乐的相处时光,再到对方被五条国永随意转赠丶兄弟二人久别重逢却大吵一架,再到那一场使他们别离的战争。战争结束以後,鹤丸侍奉的当主立下赫赫战功,鹤丸国永也被赋予‘兴主宝振’之名;而式清江自此流落民间,不知所踪,直到一月前,二人才得以见面。
战争。
他回想起那天的瓢泼大雨。战时的雨掩盖视野丶压静嘶吼丶冲刷血水,一切都慢慢模糊不清。
“战争……。那场战争……我记不得了。”鹤丸喃喃道,“……不止。他显现得越久,我的记忆就越模糊……”
“主君,为什麽——?”
京反跪坐在他对面,眼瞳中乘着一些复杂难言的事物。身为一座特殊本丸的审神者,他有太多不能言说的东西;他无法断定这些事物的好坏,即使这些东西会对他身边的人造成伤害。
“这只是暂时的。它会慢慢清晰起来。”他避而不答,转而从容地将话题引去一边,“所以,你打算独自一人封存记忆。于你而言他像一张白纸,与他而言你也是如此。”
“越是不肯透露丶越封闭,便越白丶越澄澈。”
鹤丸双手搭在膝盖,坐姿难得地端正。
“我的想法……是错误的吗?”他低声询问。
坐在面前的主君缓慢而坚定地摇头道:“这是正确的。你大可等到记忆清晰无误再一一告知,但至少现在他问起来时,不要隐瞒。”
“同样的,不论什麽事,只要你去询问他,就一定会得到结果。”
鹤丸的神色微动。这句话似乎将包裹着他心灵的坚冰撬开一个缝,阳光顺着这道缝蔓延进来;一直被封冻其中的小人抖抖身体,指尖触碰到一缕光。
他感到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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