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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津差点没从座位上跳起来:“呸呸呸呸,说什么呢!”
季苇一仍笑着,慢悠悠地应他:“是,我说错话了。”
一面慢慢地转过身去:“不当,正好看见合适的人,别人的电影,我凑个热闹。”
他转向面对着窗户的一侧,火车轧过高架桥,远远地,能看到旋转餐厅的蓝色玻璃顶。
这片土地曾经有过光辉岁月,在他小的时候,冯帆带他去过一次那家旋转餐厅。
他从小不缺世面要见,到了那地方也觉得兴奋新奇,坐在窗边看风景,吃得什么全忘了。
后来也见证了此地的萧条,餐厅冷落,某天忽然不再转动。
很多东西一旦消散就迅速消散,包括这里曾经的热闹,包括季苇一二十岁时的疯狂岁月。
他以前比现在夸张地多,觉得这一生反正或许很短,能尽欢时当尽欢。
在大学里念导演系,留半长头发,曾经跟着剧组自驾跑到开一整天车都找不到一所医院的无人区拍摄。
然后年纪轻轻就有短片获奖,在级别不低的艺术影展上走红毯,真觉得自己是什么明日之星,有望施展一番拳脚。
穿着高定西装做了很精致的头发,打扮得比电影节上的小明星还讲究,对着余光里的镜头状似不经意地扬起下巴,脸上还带着几分年轻亚洲人特有的含蓄。
拍出来全是那种矜贵公子哥穿梭名利场,高岭之花上云端的照片。
他们学校网站上还转载过,他看着那照片一面觉得很装,一面心里又暗爽。
那会儿都没智能机,他把照片下载下来藏在电脑c盘里。
结果第二年就感觉到体力跟不上,逞强不肯放松,拖到心脏瓣膜脱垂累进icu,差点真的一步登天了。
等恢复意识睁眼醒来,就看到父母兄长都瞪着红眼睛热泪潺潺,捧着他的手边哭边求他再别出去折腾。
他想说人活一辈子,能留下一瞬的辉煌就算不亏,可是最后动动嘴唇却只要水。
他的这个家庭,对外光鲜富贵,内里父母开明兄友弟恭,唯一的缺陷就是有个生来带病的小儿子。
这个家,他的家,只要他太太平平不出事,就能以一种完美家庭的方式运转下去。
季苇一实在觉得自己没道理破坏这一切。
看到家人的眼泪,就很难谈什么尽欢不尽欢。
况且现状也没什么不好——如果这种程度的生活还要说不满足,未免太没良心。
季苇一这样想着,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
列车员又来送午餐。
高铁上的饭其实不难吃,但他胃里堵得慌,掀开盒盖拿筷子一下一下地戳。
季津知道他一有头疼脑热就吃不下饭,试图要去摸他的额头:“又烧起来了?”
季苇一把他的手挡回去,继续搅合饭盒里的茄子:“没有,不饿。”
却忽然看见张渊从前面把头转回来,看着他。
“茄子,不爱吃?”
“不是。”
季苇一夹一筷子塞进嘴里,茄子鲜甜汁水混着油脂在嘴里软绵绵地摊开。
他边往嘴里塞两口,边对着张渊点点头:“爱吃。”
众所周知,大人是不挑食的。
虽然这往往是因为他们只采购自己喜欢的食材,但反正大人是不挑食的。
季苇一用力咀嚼,把碳水脂肪维生素蛋白质,混着大哥的尊严一并咽下。
其实好像也不是那么没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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