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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第2页）

护院将她架到廊下时，她脊背仍绷得笔直，直到跨出廊檐，暴雨劈头盖脸砸下时，她才敢让泪水混着雨水滴落——即便溃不成军，她也不能叫人瞧出半分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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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偏院，龙芷柔昏睡了三天，再醒来时，脑袋一片空白。

“大小姐，您终于醒了。”周姨端着汤药进来。

她也不矫情，接过药碗就喝，“老刀呢？还能找得着他吗？”

“能的，您昏睡的时候，他来过，说会在城郊破庙等您，让醒了，就去找他。”

“嗯，那就找来吧。”她起身时，脚步虚浮，周姨欲扶，她摆了摆手，“去煮点粥来，我饿。”

她从衣笼最底处翻出个匣子，摸出三根大黄鱼，迟疑片刻又拿了两根。

老刀过来时，龙芷柔正在餐桌前喝粥，她忽觉一阵反胃，忙用手帕捂着鼻子，“你是多久没洗？都馊了。”

“香港来的人都在找，能睡个安稳觉已是万幸，哪还敢奢望洗澡。”老刀望着桌上的鸡粥，喉结猛滚。

龙芷柔把粥碗推过去。

他连勺都不用，捧起就灌。

“进去洗洗吧，让周妈找件小厮的衣服换上。”她捂着鼻子的手帕一刻都不敢拿开。

待老刀洗干净出来後，她问，“我哥那边知道什麽情况吗？”

“弟兄们被判了五年苦役，龙老大被判了无期，在仰光监狱。说非法开采丶危害殖民地经济安全，两罪并罚。”他拿了龙芷柔一根烟点燃，“昂坤那畜生递话了，说五十万英镑可以赎出来。”

“五十万？”龙芷柔猛地擡头，声音嘶哑且尖锐，“我哪儿死来五十万！”

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钱！她有。单是《胭脂刀》和《浮妆蝶影》的分红足够她挥霍半生。可五十万英镑？那是要抽筋扒皮才能凑出来的天文数字！就算凑齐了又如何？

她心底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云南界外，赤豹会那些叔父们的铡刀，怕是比仰光的监狱门更可怕。哥哥在里头，至少还能喘气，出来…就是一块送到砧板上的肉！值吗？为了一个注定要死的人，掏空自己最後一点依仗！

可那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啊！

忽然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她空荡荡的小腹窜上来，蔓延至四肢百骸——可那贱人和姓福的还悠哉的活着，若连最後一点依仗都没了……一瞬间恨意便如滔天巨浪般涌了上来，将那点可怜的亲情拍得粉碎！

第三支烟都烧过烟嘴了，老刀看着她仍在那徒劳挣扎，干脆把话点明，“大小姐，说句不该的，龙老大在里头还能睡个安稳觉。”他指向自己，“出来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难不成姓福的能让他住进来？”

他又续了一根烟，“留点体己傍身吧。”

体己？傍身？龙芷柔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笑话。这副残破的躯壳，还有什麽“身”可傍？唯一的“体己”，怕是这腔烧不尽的怒火和仇恨！

“替我再办件事。”龙芷柔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她拿起桌上的牛皮纸袋，不是倒，而是狠狠一掼！五根沉甸甸的金条“哐啷啷”砸在桌面上。

“明早，福嵘会带《浮妆蝶影》赴港。”她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笑，眼神却空洞得吓人，“你想办法混进那小洋楼。”

她伸出苍白的手指，捏起一根金条，“毁了那个妓女的脸！让她变成连鬼都嫌弃的怪物！”声音忽然拔高，“就是死了也无不可！”

她尖锐的嗓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听得周姨和老刀都白了脸。她猛地逼近老刀面前，手中的金条压在他掌心：“办成了，回来拿馀下的。”

老刀看着手中的金光忽觉像根买命钱，再看看眼前的女人，那张因恨意而扭曲的脸，可怕却又美得惊心动魄。像他们这种亡命徒骨子里最欣赏这种危险且迷人的气息。此刻这种感觉真是要命得让人窒息。他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嘴上却笑着问：“那可是姓福的心尖肉，万一事败——您不怕？”

“心尖肉？”压抑的丶破碎的笑声从她喉间挤出，“那我们就替他剜出来！可好？”

老刀被她眼中的阴鸷感染，他拧着同样疯狂的笑，“好！那就剜出来！”

周姨看着眼前的两人，似两毒蛇绞在一起般，她心突突直跳，她是不愿参与的。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还在缅甸服苦役。想劝的话语戛然而止。她甚至在想，若事成了，或许也算是一种报仇吧？这种想法一出，她浑身打了个寒颤。

龙芷柔倚在门边，望着老刀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她任由门外的雨水夹着风扑打在脸上，那丝凉意怎麽都浇灭不了她的心头火。每每雨天小腹便会一抽一抽地钝痛。那是福嵘留给她的‘勋章‘，提醒着她作为一个女人，甚至作为一个“人”的彻底失败。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外头的天都沉了下来，她才木然转身，“怕吗？”她无声地问自己。

仅一秒，体内的癫狂便狠狠地压倒了所有恐惧：“最坏？还能坏得过现在？！”

靠着仇人施舍的残羹冷炙像条狗一样被圈养在这偏院里，哥哥在铁窗内等死，自己在铁窗外等死！姓福的视她如蝼蚁，昂坤当她如污秽……这天地之大，早已没有她龙芷柔半分立足之地，也再无可失去之物！

“那还怕什麽？”她嗤笑。抓起桌上那杯早已冷透的残茶，仰头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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