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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第2页）

苏小乔浑身湿透，头发黏在苍白的脸上。喉咙里溢出困兽般的低吼，拼尽最後一丝气力向下猛挣！

“哇——！”一声憋闷的啼哭刺破了屋内的紧张和死寂！

“出来了！带把儿的！是个小子！”阿桂嫂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喜悦，她手忙脚乱地拿起煮过的剪子剪断脐带，又用干净白布裹起那皱巴巴的‘小老鼠‘，捧到苏小乔跟前，“姑娘瞧瞧！大胖小子！”

明明瘦小得像只不足月的猫崽。

苏小乔此时连擡眼皮的力气都没了，但她还是努力地睁着眼去看孩子，嘴角费力地扯动着：“我要抱他！”

孩子抱在怀里的时候，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一团小小的红影在蠕动——这回是真实的了！真的抱在怀中了！

妇人瞧着母子平安，又看看自家劫後馀生的孩儿，忽而扑通跪到院里，对着天际双手合十叩拜：“谢天谢地……谢列位大罗神仙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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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的上海

缺了苏小乔的小洋楼，像一座精心打造却失了魂魄的华丽牢笼。七个月又十四日。这个数字如同刻在福嵘的胸腔骨上，随着每一次心跳都隐隐作痛。

小六垂手立在客厅的阴影里，看着少爷。

圆几上，一只空了的威士忌酒瓶斜卧着，琥珀色的残酒在灯下映出几分落寞。福嵘仰首靠在沙发背上，以臂覆住了眉眼，昂贵的西装外套被随意掷在地上，空气中漫着浓烈的酒气与沉甸甸的丶叫人喘不过气的寂静。

“她究竟去了何处？她还能去哪儿？”他的嗓音低沉而喑哑。这声自问坠入深渊，无人回应。

他头一遭如此清晰地觉得无力——人走得无影无踪时，才惊觉自己对她竟是这般的不了解。连一丝她可能会栖身的地方都毫无头绪。三趟伦敦往返；陈五带着人似用细密的滤网，将上海及周边的码头丶火车站，乃至犄角旮旯的村镇都细细滤了几遍，皆一无所获。

手臂能挡住刺目的灯光，却挡不住脑海里翻涌的身影。娇憨的丶乖巧的丶温柔的丶甚至是混沌时的种种画面都挥之不去——还有最後那几日，她死寂空洞的眼神，一想起就让他心慌。

“廿二桥明月夜，七重门里锁春秋……”他喉结艰难地滚出破碎的低喃：“这些日夜，你可曾……念过我半分？”

这问话一出口，他便觉可笑。一个铁了心要逃的人，又怎会念？

他又伸手去够酒柜。

小六心头一紧，无声地上前半步，带了几分小心翼翼，提醒着：“少爷，明日一早，约了税务司九点整在江海关署谈嵘德的进口关税。”这是他的本分，也是此刻唯一能拉住少爷沉沦的缰绳。

福嵘伸向酒瓶的手，在空中顿住。嵘德是他商海版图至关重要的一块，这批冰箱更是叩开高端市场的钥匙——关税差之毫厘，便是巨额损益，更关乎日後的合作与市场布局。

他沉默几秒，收回手，撑着沙发扶手，蹒跚着立起身来。高大的身影晃了晃。

“走开。”他声音不高，却冷得瘆人，是对欲上前搀扶的小六说的。

小六立刻垂首退开半步，不敢再动。

福嵘没看他，脚步虚浮地撞开挡在身前的矮凳。扶着冰凉的楼梯扶手，一步一步，沉沉地踏上那二十七级阶梯。那孤寂的背影仿佛随时都会坠落。

次日，九点整。江海关署，会客室。

福嵘端坐在会议桌一侧，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茍，头发梳得纹丝不乱。面上瞧不出半分宿醉痕迹，眸中只馀冷硬的平静，仿佛昨夜被思念和酒精折磨得不成样子的人非他。

坐在对面的史密斯税务司，操着带些口音的官话，正慢条斯理地翻看嵘德呈交的货物清单与报关文书。

“福先生，贵公司这批嵌入式冰箱，申报的价格…似乎与我们在欧洲市场了解到的基准价，存在些…嗯，值得探讨的空间。”他放下文件，面上挂着职业化的笑意，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

“史密斯先生，”福嵘的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盖过室内的无关杂声，“嵘德与“博世”的合作，是基于长期战略夥伴关系。我们申报的CIF价格，含了专属的技术服务费……”

他微微擡手，乔治立刻将一沓厚厚的补充文书递来，他推到史密斯面前，补道：“您过目，附件中的补充协议与技术说明里，都有详尽的丶经双方签字确实的条款为证。”

在对方查看文件时，他继续补充：“欧洲市场的基准价，针对的是大批量流通的通用型号，而嵘德进口的是‘无霜设计‘和嵌入式柜体技术……”

税点的争论在会议室里碰撞了将近一个钟头，最终，双方的钢笔一同落在合同纸上，尘埃落定。

史密斯与他握手时，笑说：“这桩关税协定，能叫你们省下金山银山呐！”这话惹得满室洋行买办低声应和，连玻璃窗外的江浪声都透着热络。

福嵘只回了个无可指摘的职业浅笑，这桩足以惊动十里洋场的生意，在他眼中竟与小洋楼里的威士忌并无二般，都是用来短暂麻痹神经的‘巴比妥’。

此时窗外阳光斜斜切进来，碎在福嵘毫无波澜的瞳孔里——距离象征团圆的中秋佳节，还有五日。可这掌心里的‘巴比妥’，又能镇住他心底里横冲直撞丶寻不着出口的焦灼几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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