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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封下的暗涌（第2页）

电话那端激烈的争吵声，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丶完全不同于苏星眠虚弱声线的丶充满死亡气息的男声，戛然而止！陷入一片死寂的凝滞。

陆沉屿甚至能通过听筒，听到对方骤然变得粗重而慌乱的呼吸声。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声音如同冰锥，一字一句，清晰地丶缓慢地钉入对方的耳膜：

“我不管你是谁。”

“敢动她一根头发……”

他刻意停顿了一秒，让那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去，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对方的心脏上：

“……拔一根管子试试。”

“我保证……”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丶不容置疑的笃定，“……你会後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没有咆哮，没有脏话。只有最纯粹的丶久经沙场淬炼出的丶凝聚着无数亡魂哀嚎的杀气，隔着冰冷的电波，精准无误地丶如同无形的冰刃，狠狠刺穿了苏星辉的耳膜，直抵他灵魂最深处！

电话那端，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足三秒钟。

然後，是一声极其短促丶带着巨大惊恐的抽气声。

紧接着，是慌乱的丶几乎绊倒的脚步声，和病房门被猛地甩上的巨响！

手机掉在地板上，屏幕还亮着，通话连接并未中断。

病房里，死一样的寂静。

阳光依旧明媚，绿萝依旧翠绿，但空气中弥漫着劫後馀生的冰冷和挥之不去的屈辱与恐惧。

苏星眠蜷缩在病床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刚才苏星辉那狰狞的面孔和伸向管子的手，如同最恐怖的梦魇，烙印在她视网膜上。而手机里传来的，陆沉屿那冰冷到极致丶充满血腥杀意的警告，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她强撑了二十多年的丶名为“亲情”的冰壳。

委屈丶愤怒丶後怕丶被至亲背叛的彻骨寒心……无数种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堤防。

她猛地扑过去，抓起地上还在通话中的手机，仿佛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所有的坚强和僞装在瞬间土崩瓦解。她再也控制不住，对着听筒，像一个终于找到庇护所丶受尽委屈的孩子，放声大哭起来！

那不是啜泣，是撕心裂肺的丶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哭出来的嚎啕。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咸涩的液体滑过苍白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晕开一片湿痕。身体因为剧烈的哭泣而不停地抽搐，牵扯着腹部的伤口，带来尖锐的疼痛，但她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她只想哭，把这二十多年被当作血包榨干的委屈，把生病後被家人像垃圾一样抛弃的怨恨，把刚才差点被亲生弟弟拔掉救命管子的恐惧和绝望……统统哭出来！

“呜……他们……他们怎麽能这样……呜……”她哭得语不成调，声音破碎不堪，“我……我以前……凌晨……机场……赶方案……就为……给他还赌债……呜……我发烧……在高铁站……等他们旅游回来……自己……差点晕倒……电脑……蓝光……眼睛……快瞎了……钱……都给他们……房子……也没了……呜……”

“……生病……他们……嫌我花钱……骂我累赘……说……白养了……呜……救命钱……都拿走……现在……还要……还要拔我的管子……呜……我没有家了……我什麽都没有了……呜……”

她断断续续地哭诉着，颠三倒四，逻辑混乱，却字字泣血，句句诛心。那些被刻意遗忘丶深埋心底的冰冷往事——凌晨机场的孤影丶午夜高铁站的寒冷丶电脑屏幕蓝光下枯槁的面容丶父母嫌弃的嘴脸丶弟弟贪婪的索取——此刻都化作最锋利的冰锥，随着她的哭诉，一遍遍刺穿着她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电话那端，是长久的沉默。

只有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空旷的训练场边缘回荡。陆沉屿握着手机，如同石化般僵立在原地。越野车冰冷的引擎盖抵着他的後腰，肩胛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但这一切都远不及他此刻内心的震动。

他听着她的哭诉，那些零碎的丶却拼凑出一个触目惊心的真相的词语：凌晨机场丶午夜高铁丶电脑蓝光丶赌债丶卖房丶救命钱被夺丶被骂累赘丶被威胁拔管……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缓慢地切割。他见过战场上的血腥，见过人性的至暗，却从未如此直观地感受过这种来自血脉至亲的丶缓慢而残忍的凌迟！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当作没有感情的血包，榨干最後一滴价值，然後弃如敝履！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和……一种更深沉的丶混杂着心疼与愤怒的酸涩感，在他冰冷的胸腔里翻腾。他无法想象，那个在深夜温柔描述星光丶在病痛中执着画画的女孩，背负着如此沉重的丶来自家庭的冰冷枷锁。她展现给他看的坚韧和微光，是在怎样一片绝望的冻土上开出的花？

她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丶压抑的呜咽，充满了无助和彻底的绝望。

陆沉屿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从未安慰过人，更不擅长处理如此汹涌的悲伤。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紧抿着薄唇，深邃的眼眸里风暴翻涌，最终，只化作两个最简单丶却在此刻重逾千钧的字。

他对着听筒，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丶如同磐石般的坚定，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我在。”

没有华丽的承诺，没有虚假的安慰。

只有这两个字。

像黑暗中递过来的一只手，像悬崖边落下的一道锚索，像寒夜里骤然亮起的一盏孤灯。

清晰，有力，带着一种穿透一切阴霾的力量。

电话那端，苏星眠的呜咽声，因为这简单的两个字，骤然停滞了。

她紧紧攥着发烫的手机，仿佛要将那两个字烙进灵魂深处。滚烫的泪水依旧不停地滑落，但心底那片被冰封的丶绝望的荒原，却因为这声“我在”，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透进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亮。

窗外的阳光，透过泪眼朦胧，在病房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冰封之下，暗流汹涌。但此刻，那汹涌的，不再是绝望的寒潮。

而是一种……被看见丶被接纳丶被承诺守护的丶带着泪水的暖流，正艰难地，试图融化那冻结了太久的坚冰。

陆沉屿依旧站在训练场的边缘，听着听筒里渐渐平息的丶细微的抽泣声。远处传来队友收队的号令声。他握着手机，没有动。阳光落在他沾满尘土和硝烟的脸上，冷硬的轮廓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悄然地丶极其细微地，重新塑造着棱角。

他知道了。

她的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冰冷残酷。

而那句“我在”，是他能给予的，最笨拙也最坚定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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