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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馆秘闻,石匠踪迹
城南的听涛茶馆藏在巷子深处,门脸不大,挂着块褪色的蓝布幌子,风一吹就晃悠,像只疲惫的鸟。裴照站在巷口,玄色锦袍的下摆扫过青石板上的青苔,带起些微尘。身後跟着两个衙役,腰杆挺得笔直,却不敢靠得太近——自老吏咬舌自尽後,裴少卿周身的寒气就没散过,连走路都带着股刑房的冷意。
“少卿,就是这儿?”一个年轻衙役忍不住问,眼神瞟着茶馆门口打盹的老掌柜,怎麽看都不像藏着秘密的地方。
裴照没说话,只是擡手推开虚掩的木门。门轴“吱呀”一声,惊得老掌柜猛地擡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堆起笑:“客官里面请,要点什麽茶?咱们这儿的雨前龙井……”
“不必了。”裴照打断他,目光扫过茶馆的陈设。八仙桌擦得发亮,墙角摆着个旧鱼缸,几条金鱼慢悠悠地游着,一切都显得寻常,却在柜台後的账本上,看到个熟悉的标记——与通州仓账册上的船锚纹一模一样,只是刻得极浅,像随手画的。
“天啓五年,你在这当掌柜?”裴照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玄色袍角铺在凳上,占去大半空间,无形的压力让老掌柜的手开始发抖。
“是……是呀,小老儿在这儿守了三十年了。”老掌柜的声音发颤,往茶壶里续水的手晃个不停,“客官问这个……做什麽?”
“找个人。”裴照的指尖叩着桌面,节奏与昨日在刑房时一模一样,“汪直的侍卫,石敢当。”
“石……石敢当?”老掌柜的脸“唰”地白了,手里的茶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不认识!小老儿从没听过这名字!”
裴照没动,只是看着他,眼神冷得像结了冰:“那你抖什麽?是怕我问起天啓五年三月初七,汪直在你这包了整间上房,与一个穿漕运千户服饰的人密谈了三个时辰?还是怕我查你账本上的船锚纹,与通州仓的如出一辙?”
老掌柜的腿一软,顺着柜台滑坐在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旁边桌的茶客察觉到不对,悄悄起身想走,却被衙役拦住。
“都出去。”裴照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茶客们连滚带爬地跑了,茶馆里瞬间只剩他们几人,空气里弥漫着茶叶和恐惧的味道。
“说。”裴照俯身,玄色的阴影笼罩着老掌柜,“石敢当在哪?汪直当年查到了什麽?”
老掌柜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哭喊着:“我说!我说!石敢当是个石匠,当年汪提督被灭口後,是小老儿把他藏在茶馆後院的地窖里,让他连夜逃了!他说……他说汪提督查到张千户把军需粮换了陈米,运去辽东的都是些发霉的粮,真正的好粮被卖到了江南,买家是……是……”
“是谁?”裴照追问,指尖攥得发白。
“是户部尚书李嵩的远房侄子,李三!”老掌柜的声音发颤,“石敢当说,汪提督的密函里写了,李三用这笔钱给李嵩买了个‘夜明珠’,说是要进献给……”
“献给谁?”
“不知道!石敢当没说全就跑了!他说他要去江南找证据,让小老儿千万别把这事说出去,否则会被灭口!”
户部尚书李嵩。裴照的眼神骤然锐利。李嵩是三朝元老,如今虽已致仕,但其子在朝中任礼部侍郎,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当年裴骁的“通敌案”,正是由他主持审理。
“石敢当往江南哪个方向跑了?”
“好像是……苏州府,他说他有个师兄在那开石坊。”
裴照起身,玄色袍角带起一阵风:“把地窖打开。”
老掌柜哆哆嗦嗦地领着他们往後院走,地窖藏在柴房的草堆下,掀开木板,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地窖不大,角落里堆着些凿子丶锤子,显然是石匠的工具,墙上还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敢”字——是石敢当的记号。
“这些东西,都带回大理寺。”裴照对衙役下令,目光落在墙角一块未刻完的石碑上,碑上刻着“忠”字,笔画刚劲,像极了军中人的笔迹。
离开听涛茶馆时,巷口的风更冷了。裴照看着手里那把从地窖找到的石匠凿子,凿头刻着个“石”字,与他父亲裴骁当年军中石匠营的标记相同——难道石敢当曾是裴家军的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是大理寺的衙役,手里拿着封信,脸色焦急:“少卿!清玄观来的急信,苏姑娘说……说藏真阁被人闯了!”
藏真阁的窗纸被划破,案上的书卷散落一地,烛台倒在地上,蜡油溅得到处都是。苏妄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捡起一张被踩烂的纸,是陈默旧记的残页,上面写着“李嵩夜访魏府”——魏府,是当年魏庸的府邸,魏衍的父亲。
“先生,没丢什麽贵重东西,就是……就是您昨天整理的先皇後手札不见了。”小乙站在门口,眼圈红红的,手里攥着根染了泥的布条,“嬷嬷说,凌晨看到个黑影从後墙翻出去,这是在墙根捡到的。”
布条是深蓝色的,绣着半朵牡丹,针脚粗糙,像是急急忙忙绣的——苏妄认得这种针法,是当年魏府侍女最常用的“急绣”,为了在布上快速留下记号。
“是魏家馀党。”苏妄的声音沉了沉,将残页收好,“他们要的不是手札,是手札里关于汪直和李嵩的线索。”
她走到案前,看着被翻乱的书卷,忽然发现最底层的《苏州府志》被抽了出来,摊在“石坊”那一页——是裴照刚从茶馆查到的苏州府石坊!
难道闯藏真阁的人,不仅知道他们在查李嵩,还知道石敢当在苏州?
“小乙,去把这封信交给大理寺的裴少卿。”苏妄迅速写了张字条,塞进信封,“告诉裴少卿,魏家馀党和李嵩有关联,让他小心。另外,让他查苏州府所有姓石的石坊,尤其是……当年从京城迁过去的。”
小乙接过信封,攥得紧紧的:“先生放心,我一定送到!”
看着小乙跑远的背影,苏妄走到窗边,望着墙外的竹林。阳光透过竹叶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藏真阁里的寒意。她知道,李嵩和魏家馀党的反扑,只是开始,接下来的仗,会更难打。
但她不怕。藏真阁的书卷还在,孩子们的读书声还在,裴照还在大理寺握着那把石匠凿子——他们都在朝着真相走,哪怕前路布满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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