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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罪羊（第1页）

替罪羊

云莱客栈。

傍晚的馀晖透过层层叠叠的云彩落入庭中，青石板路此刻染上了暖意，树植散发着温暖的热度，这本该是一场惬意的黄昏，但客栈中没有一个人有心情欣赏。

馀笙在屋里忙前忙後已经抢救了一天一夜，屋外的人也各怀心思地守在外面，风平浪静的云莱客栈，其实早已掀起思绪海啸。

张璃双手合十抵在额前，蹲在一棵树下，指关节断断续续地敲着额头，内心一团乱麻，自己当时为什麽不留个心眼？这样或许潇潇就不会落入围攻的境地。

律谨严倚在张璃的树旁，眉头死死锁着，他无比自责自己为什麽没有跑得再快一点，如果自己再快一点，师父是不是就能早点得救？

情况最差的是段煜谨，他将宋羽潇带回客栈後便一直守着，中途不曾回行宫休息过半刻，身上撕扯开的伤也是浮霜岛的小弟子帮他包扎的，黑色的血迹干枯在他的铠甲上，高马尾如今也凌乱不堪。

他将脸埋在掌心，愧疚要将他淹没，後悔要撕碎他的理智。

这是第二次了。

他生命中的美好曾逝去，但上天待他不薄，给了他失而复得的机会，可是他那时却被自己的情绪引领了理智，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拒之千里之外，连一个正常的道别都没有。

他不敢想，若是他当时欣然与她相认，他们之间就不会産生那麽多猜疑和揣测，若是他们和和气气的，潇潇根本就不会心那人所说的话，因为自己若是想与她提前见面一定会亲临，而不是托他人传话。可是她不知道，因为自己根本就没有机会和她沟通。

如果不是自己的任性，她或许就能多了解一些自己，不至于轻易落入他人的陷阱。

对不起……

沉重的气氛在云莱客栈蔓延丶累积，终于在濒临崩溃的那一刻，宋羽潇的房门“碰”地被推开了。

顷刻间中庭所有人都冲了过去，馀笙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摇摇欲坠地站在门口，被张璃及时扶住了，他道：“命保住了。”

关键字词一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那紧绷的弦总算送了些许。馀笙接着道：“伤口都缝合好丶消好毒了。她的伤虽然很严重，但是大多都在四肢上，而且没伤到大动脉，所以只要止住血就不会有大碍了。只是她的手筋和脚筋都被挑断了，进去看她的时候千万不要动她，也别让她动。皮外伤好养，但是手筋脚筋要养好需要非常小心的静养，这段时间别让她有压力，探望的人数也不能太多，轮流来，让病人静养。”

说完一大段医嘱，馀笙终于像是没气了一般半靠在张璃身上，他揉了揉眼睛疲惫的双眼，道：“进去的时候小心点，别太激动，人还没醒呢，看一眼就让她静养。特别是你，太子殿下，你身上还有伤，尽快回去养伤吧。”

段煜谨敷衍了一句，便赶忙进屋，他想亲眼看看她，想跟她多待一会儿，如果她下一刻便醒了呢？

见他如此，馀笙也不好再说什麽，只是由张璃扶着，跟其馀人进了房间。他本想直接去休息的，但以防有些人做出什麽过激的行为，他还是进去看着为好。

～

被光影切割成明与暗的房间内，浑身绷带的宋羽潇躺在床上，床边的小推车上还放着一堆染血的布条和绷带，四大盆血水还没来得及清出去，即使开了窗户透气，整个房间仍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铁锈的腥味和刺鼻的药混杂着，似乎比外界还要压抑。

段煜谨从踏入房间的那一刻起，步子放轻，呼吸都不自觉地小心翼翼起来。他凝视着床上的绷带人，眼中溢出心疼，他轻轻走到她的床边，缓缓蹲下。

他端详着她的脸庞，缠了数条绷带都无法掩盖的英气，这是她以前从来没有的特质。

其实宋羽潇的长相偏柔美，她昔日的性格也是温柔类型的，但六年前的杀身之祸後，她被迫过上刀尖舔血的日子，她是浮霜岛岛主，是人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她的新生不允许她继续柔弱。

五年光阴将她的柔和全部深埋，连五官都发生了变化，那温柔的皮相不再适合她，于是她的眼眸渐渐变得凌烈丶唇角愈发向下丶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减少。她的脸上褪去稚嫩和怯懦，攀上了英气和威严。

直至此刻，段煜谨才有机会好好看看她，原来眼前的女子和自己记忆中的模样区别这麽大，不过这样也好，她生出棱角，就不是人人可欺的弱女子了。

浮霜岛岛主这个手染血腥的存在的确和他心中的纯白少女有极大差别，但他的心没有丝毫动摇，因为这个人就是他的美好，无论变成什麽样，她都是她，他永远最爱的人。甚至她有了如今的身份，段煜谨甚至为她感到高兴，她强悍丶有能力，与其说这五年是一场蜕变，倒不如说是一场涅盘。

想到这，段煜谨唇角不禁扬起，他擡手，下意识地想握着她的手，但他想起馀笙的医嘱，最後只是轻之又轻地勾了勾她的手指，他眉眼含笑，喃喃道：“潇潇，我们拉鈎约定好，你一定要醒过来，好吗？”

～

翌日，太子行宫。

守了宋羽潇一整夜的段煜谨第二日一早便赶回了行宫，简单休整後便推开了偏院柴房的门。

柴木与霉味混杂的小房间中呆坐着一个身穿粉色锦袍的女子，见到来人，她恶狠狠地瞪着他，还毫不掩饰地翻了好几个白眼。

“段煜谨，你把我关在这里两天究竟想干什麽？？”

段煜谨扯过一旁的小凳子，道：“有比你更重要的事。”他毫不理会宋雨婷那想杀人的眼神，继续道：“现在本宫有时间了，来问你几个问题。”

“第一，你最後射出的四箭是冲着本宫来的，为什麽？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麽想杀我？

“第二，你们这次找来的杀手明明可以直接杀死宋羽潇，但是你们宁留着她一命当作诱饵引本宫前往，为什麽？为什麽这场刺杀最後矛头会指向本宫？你们到底有什麽目的？”

宋雨婷听完他的问题，冷笑一声，胸腔因气极二微微起伏：“我跟你无仇无怨？哈哈哈哈，无冤无仇？真是笑话！我哥因你而死，这不是仇怨是什麽？我爹想杀宋雨珞，但是我要的是你们两个的命！杀手人数是我加的，重伤宋雨珞至濒死的命令也是我下的。怎麽，你杀我啊！给你的心上人报仇啊！你杀啊！！”

段煜谨愣了片刻，“宋海晏因我而死？”

宋雨婷睚眦欲裂：“不是你还能是谁？！我哥为了给你挡箭，失血过多而死，你敢说不是？”

段煜谨冷笑道：“宋雨婷，要不说你蠢呢。我害死你哥？听谁说的？我猜是宋安。也对，你这个足不出户的大小姐，唯一消息来源就是府中衆人之口，让你最深信不疑的自然是你的父亲。

“要不本宫给你讲另一个故事吧，当时敌军万箭齐发，士兵气势高涨，到处厮杀，我和宋将军前後配合，他为我格挡空中的箭，我为他清楚身边的敌军，互相配合，谁也没躲在谁身後。他为我受了箭伤，我也挨了不少刀伤，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去。

“宋将军是英雄，他若真只是护驾有功根本不可能获封爵位。他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冒着箭雨一路拼杀，在力量悬殊下与敌军元首单挑，最後将其反杀，失血过多力竭身亡。

“他不是为了救我而死，他是为了救所有人。”

听到这里，宋雨婷怔愣地看着段煜谨，眼眶仍然冲着血，可她似乎没有刚才那麽有底气了，她的理直气壮仿佛被一拳打散，然後瞬间抽空，她只能呆呆地看着段煜谨，张张嘴想说些什麽反驳，却发现自己无可反驳。

“你不信？”段煜谨嗤笑，“那你去外面听听，去皇宫里打听，看看究竟谁说得对。照你的理，杀光所有人吧，包括你自己，毕竟你哥是为了战争尽快结束，为了天下百姓才拼死战斗的。”他忍不住阴阳两句，看着宋雨婷哑口无言又愤恨的样子，他只觉无比畅快。

“不过，你没机会出去了，雇杀手刺杀朝廷之臣，乃重罪，你们逃不掉了。”

闻此，宋雨婷擡头，认为自己抓住了破绽，“我逃不掉？你有证据证明杀手是我雇的吗？我爹爹不会坐视不理，很快，他就回来找我了，太子殿下若是找不到证据，还是得乖乖地放我回家。”

段煜谨眸色沉了沉，道：“还指望你爹呢？你觉得以你爹的为人，真的出了事他还会管你吗？呵，毕竟是亲女儿都能算计的人，阴险得很呢。”说完，便起身推门而出，落锁，再次将宋雨婷锁在拆房中，就像当初宋家对宋羽潇做的那样。

柴房中，宋雨婷低头思索着段煜谨最後一句话。是啊，宋安一直都在利用自己，之前不断在陛下面前刷自己的存在感，希望自己抓牢段煜谨，而当段煜谨致以退婚後，他又看准了自己对哥哥的执念，利用自己除掉段煜谨和宋羽潇，自己功成身退，烂摊子有她这个女儿顶着。

她这个爹爹，一生的挚爱，就是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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