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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浮霜（第2页）

他带着律谨严离开了。少年最後回头看了他身後的浮霜，如沐春风地微笑。阴冷的地牢照不进阳光，可他已然成为那最温柔的光线，青涩的脸庞前所未有的意气风发，在这一刻，他仿佛迈向的不是死亡的深渊，而是光明的午後沙滩，海风将他包裹，柔软的细沙是他的温床，他的身後是最亲爱的浮霜岛。

他死在阳光下。

～

地牢内，所有人都看到了律谨严最後的眼神，那个少年最後的无声告别在他们脑中轰然炸响，震耳欲聋。他们无一不湿了眼眶，而宋羽潇直接在牢房内泣不成声。

那个少年的脸在她脑中烙印下不可磨灭的痕迹，直入灵魂般勾出他的每一帧模样。

宋羽潇最初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小小的一团，十三四岁的年纪，被人摁在地上拳打脚踢，她那时在柳江卖浮霜岛的海鱼，顺便采购一些物资，见到这情景不禁想起曾经的自己，她动了恻隐之心出手救了他，将他带到馀笙那治好。

本来想等他稍微好点後就想走的，但是这小家夥赖上自己了，死活要跟自己走，她劝不动，只能让他跟着，打算在出其不意的时候将他甩掉，她那时根本不想收弟子，只想管好自己。

可是她发现这个小朋友根本不能甩掉，因为他的主人总会有办法找到落单的他，强迫他回去工作，不同意就就拳脚相向。

宋羽潇实在忍不了这样的人，她去把那人收拾一顿後，将小律谨严赎了出来，她告诉他，他自由了。但小律谨严说，他要跟着恩人姐姐，为姐姐做事，死也要为恩人姐姐死。

她拗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小子是自己花钱赎的，不用白不用，于是她让他叫自己师父，教他武功丶文学丶待人处世。她根本没把他最後一句话当真，内心也并没有以师父自居，她只当自己捡了个弟弟，要照顾好他丶培养好她丶和他一起成长，算是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积极活下去。

後来，她越捡越多这种漂泊无依的小朋友回浮霜岛，最後干脆广搜人才。因为岛上人变多了，开销也变大了，他们需要更多物资和金钱，于是发展势力丶挣钱也更加努力了，後来才发展成浮霜岛如今的样子。

与其说浮霜岛因岛主和副岛主而存在，倒不如说是因律谨严的出现，岛主才生出了组织浮霜岛的念头。

这些年里，她做到了自己的承诺；而他，在今日也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他因宋羽潇脱离死亡，也因她向生而死。

从今以後，再也没有人会在无人时悄悄地叫她姐姐，不会有人再傻傻的跟在她後面走来走去，她世界里，那个鲜活的生命，那个叫律谨严的好弟弟，从此只剩一具冰冷的无头尸体。

手上的剧痛丶脸上的灼烧丶心中的酸楚，此刻都化作脆弱无比的眼泪从眼眶中落下，她跪坐在地上，低着头哭泣，在强忍第二次挑手筋的疼痛後，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现在连哭泣都只能下意识地流泪，抽泣对她来说太累了。可正因如此，阵阵窒息席卷她的感官，猛然呼吸却只让肺部符合太大，内脏的钝痛又几乎让她窒息。

她难耐地倒在地上，双手早已失去知觉，她像一具行尸走肉，忽然有一天获得了灵魂，让她拥有了看见光的权利，她开始朝着光的方向奔跑，越跑越快，可在她即将永远站在阳光下，不用再畏惧黑夜的到来时，她的灵魂，被磨灭了，她从此堕入死荫的永夜，再也看不见光，又变回了那具行尸走肉。

身上的疼痛和窒息的无力让她逐渐恍惚，眼前阵阵发黑，眼帘被恶鬼拂过，逐渐闭合。她的眼泪近乎流干，可失去至亲的酸疼依旧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她闭上眼睛，晕厥过去。

～

七日後。

大牢铁门打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宋羽潇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她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她只记得自己每日沉睡十个时辰，中间起床发呆，吃东西也只吃一点，每日浑浑噩噩。她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也虚弱了不少。

段煜谨见到这样的她，心脏猛然抽痛，浑身是血丶虚弱瘦小，这不就是十八岁时的宋羽潇？而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她这身伤又是宋雨婷弄的！

他小心翼翼地单膝跪在她面前，一手穿过她的後颈，一手将她揽进怀中，下巴搁在她发顶。此刻他对宋雨婷的恨意达到顶峰，他视若珍宝丶碰都不敢碰一下的人，宋雨婷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讲她折磨得遍体鳞伤！

段煜谨揽着怀中的人，想讲她紧紧拥住，却怕弄疼她的伤口。他用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对她柔声呢喃道：“潇潇，我来了，我带你们回家。”

感受到自己被抱住，宋羽潇的双眸终于聚焦，她闻到段煜谨身上熟悉的香味，也看到那近在咫尺的，绣着巨蟒暗纹的明黄衣领，心中终于抓住些许安定。

你总能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来到我身边。

她依旧看不见阳光，可现在她有了一盏长明灯，散发着温柔的暖辉，比任何烈酒都要醇厚。她能提着它，无畏地穿过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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