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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第1页）

第29章

十年前的罪行，时至今日才被人挖出，竟一口咬定是爹爹当年为官时犯下的罪行。这样荒诞无稽的诬陷，连黄发小儿都未必能信。偏偏衆口一词，矛头直指陆记。

树大招风，爹娘何曾不懂这个道理。每年也因此捐献大笔钱财出去，只为破财消灾。终是有人容不得她们陆家，容不得他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连续三日不眠不休的赶路，她已精疲力尽。

苏州城外，野生的艾草茼蒿有半人高。微风一过，翻滚着碧绿的波涛，成片成片像浪花一样朝远方奔腾而去。

她排着队入城，艾叶浓烈的苦香直钻入她的鼻子，呛得她泪眼汪汪。

入了城，尹妈妈守在城门口附近，给她使了个眼色，她低头跟着她，一路静默无言。

行至一处荒凉的湖畔，尹妈妈驻足不前，她仔细看过去。

是一方低矮简陋的新坟。

“夫人葬在这里……”

陆心妤没有说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对着空白的石碑呆愣了半晌。她微微张口，舌尖划过双唇，浓烈的铁腥味遍布口舌。

尹妈妈站在她身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祖父，你大伯二伯几日前先後从京城来到苏州。夫人的尸骨是你祖父托人运回来的，葬在此处……”

陆心妤终于没忍住，眼泪簌簌往下掉，瞬间泪流满面。这是她第一次哭，咸涩的泪水生生地刺激着干涩的眼眶，经正午猛烈的日头一晒，眼前的光顿时白得刺眼，几欲令她昏厥过去。

神智错乱间，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

“陆大人……”尹妈妈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轻声提醒她，“你祖父来了……”

阿妤回过头去，望着老人悲恸的倦容，嘴角微扬想要说声感谢，却发现整张脸尤其僵硬，双唇颤抖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心中感念他的恩情，索性扑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

老人大惊之下，扔掉了手中的拐杖，径直朝她扑了过来。

“孩子……”他抱起阿妤的身子，一只手覆在她的额头，浑厚有力的声音仿佛一夜间苍老，话音平静得让她头痛欲裂，“你爹走了，……在押送入京的途中暴病身亡……”

她似乎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茫然地睁着一双空洞无神的大眼，只觉得胸口堵得慌。继而一股热流猛然从胸膛里直冲而上，顿觉喉头一甜，“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在老人素白色的衣袍上。此时浑身冰冷，脑中一片空白，隐约中，那红色艳得触目惊心。

她最後只听见两声惊慌失措的呼唤，再也不省人事。

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旷野里游荡了两天，醒来的时候，她睡在一间空旷的屋子里。

整个身子仿佛不属于自己。

屋内有动静，她馀光一瞥，有三个人影。

“爹，你当真要把这孩子带回去京城？”

屋中静默了半天，响起一把苍老的声音，“你兄弟二人打着大义灭亲的名号来苏州城，协助朝廷捉拿重犯，我念及陆氏一家老小，不与你二人计较。但这个孩子是你们三弟唯一的血脉，如今她父母都走了，我怎麽能放心她一个孤女流落街头！”

阿妤一动不动，心中想的全是那句“她的父母都走了”，反反复复地默念了一遍又一遍。

“可是爹啊，您是不是老糊涂了，她是三弟的女儿，如今您把她带回去不是在害陆家吗？”

另一人也低声附和。

老人摇摇头，“这点我早就想好了，带回去就说是你养在乡村的孩子，而今带回来陆府。对外不说，谁会理我们这些私事。况且，你三弟尚未定罪。”

那二人似乎仍觉得不妥，又推脱了一番。

老人一直没有开口，等他二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以後，方才缓缓开口，“你们三弟此前就给过我一笔数目不小的钱财，供我跟你娘养老之用。而今我想了两个法子，一个是把这孩子带回去认祖归宗，那笔钱给你们二人。另一个是我把这笔钱还给这孩子，她一个人有钱防身，以後的日子也是吃穿不愁。”

一番话下来，原本坚决反对的两兄弟突然松了口，权衡了一下以後，最终答应把阿妤带回京城，养在大哥陆松名下。

阿妤依旧茫然，只觉得一双眼皮越来越沉，阵阵困意模糊了她的意识，整个人又不受控制地睡了过去。

那年皇城的冬天特别冷，她在病榻上躺了大半年，终是见到了来年春日的暖阳。而带她来的那位老人，没有熬过寒冬。世上疼惜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走得无声无息。

陆心妤躺在床上，不禁悲从中来。她已经好久没有回忆起从前的事，久到好像可以忘记。

今日父亲的那封信，又将所有事情从尘封的记忆中拉出来，一点一滴又清晰地回到她脑中。

陆心妤胸口闷闷的，她侧着身子，感觉身後有人轻手轻脚地躺下，帐幔之中充盈着淡淡的木檀香。

她静默了一瞬，翻身睡到他怀里去，嗓音有几分慵懒，“殿下。”

元暮杭有些意外地张开手臂接住她，“吵醒你了？”

陆心妤摇头，耳朵贴着他的胸口，“殿下会想婉妃娘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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