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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那个温缜?”
温缜走出陆轲身后,拱手行礼,“正是,见过太后千岁。”
“抬起头来。”
太后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温缜,只见他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俊秀如玉的面容。那双眼睛尤为好看,清亮如寒潭,却又带着几分内敛的锋芒。
“果然生得一副好模样。”太后微微颔首,手中佛珠轻转动,“难怪于谦昨日在我跟前夸你机敏过人。”
温缜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声音不卑不亢,“于大人抬爱,草民愧不敢当。”
太后话锋一转,“听闻你断案神速,如狄公再世,精通办案,无论什么大案不出三天就能追根溯源?”
温缜心中有些警觉,“草民略知皮毛,不敢称精通。”
太后看向他,想起往事,“那你可知道,三年前那颗陨石,究竟是何征兆?”
温缜的背脊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这个问题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危险,他余光瞥见陆轲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草民愚钝,不敢妄测天意。”温缜恭敬低头,“太后言钦天监当时奏报是祥瑞之兆,专业人看专业事,于玄门他们应该不会错的。”
想起如今一团乱麻的局势,太后的目光渐变得冷淡,“是么?那为何如今这祥瑞会成了邪教祭祀之物?”
温缜心中一震,他暗自调整呼吸,声音依旧平稳,“太后明鉴,宝物无善恶,全在使用之人。若有人心怀不轨,纵是祥瑞也会被用于邪道。”
太后闻言,手中转着的佛珠停住。她盯着温缜看了许久,对陆轲道,“你先退下,哀家要单独与温缜说几句话。”
陆轲躬身一礼,便退出殿外,沉重的宫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响声。
殿内只剩下太后与温缜二人。檀香缭绕中,太后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温缜,你可知哀家为何单独留你?”
温缜恭敬道,“草民不知,请太后明示。”
太后转身走向窗边,望着阴沉的天空,“昨日哀家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觉得人心诡测,却无一人告诉哀家真相。他们说得吞吞吐吐,说那个天外来石,咒着新帝,咒着大明,那颗陨石,究竟是什么?”
“我今日找了钦天监,他说那并非祥瑞,而是凶兆。只是王振在时不准他乱说话,说那陨石坠落之夜,紫微星暗淡,荧惑守心。此乃天罚将至,国运有厄之象。”
太后的手颤抖起来,“果然如此”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吴循讨要陨石,根本不是为了祈福,他要乱我大明江山。”
温缜有点懵,这种玄学的事,古代人有点过于迷信了啊。“太后明鉴。天象凶吉只是莫须有的预言,人事可改天命。若有人借天象行邪术,传流言,反倒才帮了天象厄运之说。”
温缜知道太后想要说什么,无非是这场灾难不是皇帝一个人的原因,不是他葬送了国运,害死了几十万将士与无数的文武百官,是天道,是天罚,皇帝鬼迷了心窍。
那是几十万人呀,不只是将士,还有瓦剌打进来死亡的百姓,活着的也没有得到什么补偿,比如他家里干活的王叔与孙婶,他们晚年失去了儿郎,又失去了家财只得逃亡卖身为奴,就这么轻飘飘的抹去吗?
他不接茬,只将案子前因后果细细道来,说完再劝道,“太后,这些都是术士之言,不可信,如果真这么灵验,吴循就会如书中所说,拥有无尽力量,可他并没有,也未能撼动江山分毫。百姓安居乐业,就不会动乱,江山就固若金汤,这些阴谋邪教,自然就无处遁形,显得荒唐可笑。太后,先帝被俘是因为王振怂恿,奸宦当道,并非天罚,太后千岁长乐无极,不可信鬼神之说,善心结善果,人生在世,问心无愧就好,其他的强求不得。”
孙太后怔愣了一会,定定的看着这个不懂进退的蠢人,良久方叹一口气,“是哀家着相了。你很好,记住,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
温缜应后恭敬退下,当他推开殿门时,陆轲正等在门外,见他出来明显松了口气。
“太后与你说了什么?”
温缜不欲再说,谁还没点小秘密了,望着宫墙上方的阴云,天气风云难测,“陆督公,恐怕要变天了,咱们赶紧出宫找地方避雨吧。”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随后雷声轰鸣,仿佛印证着他的话。
“避什么雨,这大雨正好送一送礼部尚书,那个老东西,终究是死在咱家手上,咱家一刻都等不了,已经让人去围吴家了,一个蚊子,都别想跑。”
吴循是朱祁镇一朝极为位高权重之人,朱祁镇那么器重王振,吴循就低头投靠王振成为其党羽。清洗只清了太监与锦衣卫,可以说只清了王振亲戚与心腹骨干,曹吉祥这党羽都没清呢,吴循就更别说了,自然没啥事,伤筋动骨都没有。
可他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失去,他被边缘化了,一个阁臣,什么也做不了。于谦王文都是比他的官职低,在新帝这升上来的,他让徐有贞发言南迁,徐有贞被于谦骂得狗血淋头,于谦拒绝南迁,王文陈循等有骨气的大臣力挺他,他们只得步步后退。
王文在景泰朝成为首辅,而他内阁的事被皇帝干了,礼部科举的活也不能主持,新朝第一次科举由王文主持。
他怎么能不恨呢?
第80章京城诡异大案(完)温缜,你终会变得……
陆轲非常恨吴循,恨到只要能弄死他,生死都可以抛开,原本以为这次又让这老贼逃了,结果温缜比他还疯。
陆轲在这个体系下待久了,他们是很小心的人,因为高位,更加爱惜羽毛,他们并没有冒险的意识。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都是草寇亡命之徒。真正身在局中的人,一步步往上爬到高位的,是不会那么偏激的,只会高高在上,俯视着他人的群情激愤,俯视着众生的喜怒哀乐。
在事情不可收拾的时候,正义虽迟但到,总会给一个合理的解释,总会有替罪羊羔来让人发泄,然后事情掩盖下来,再听着众生高唱赞歌,江山似锦,吾皇万岁。
这事情如果不是谶言咒语都是对着新帝,对着大明,根本不会闹大。死三个人,连周侍郎都扯不下来,他只会推出更小的人物了事。
由于涉及最上面的人,与欲与地方兵权相勾结,图谋反事,是狐言鱼腹书的前兆,流言纷纷扰扰,才让朝廷重视。
到了这一步,后面的人稳坐钓鱼台,陆轲不甘心只抓个小人物,以命为饵让周侍郎与大同总兵暴露,可也只能做到仅此而已。
连皇帝都叫停了,他一个受害者都算了算了,其他人又能怎么办?偏温缜这不懂事看不懂形势的愣头青跳出来,言词凿凿有人污陷太后,抹黑太后,将这布撕开,太后自然是清清白白,吴循竟敢用太后的名头谋反事,真是狼子野心。
吴循可不是朱祁镇一朝才位高权重的,他在宣帝那就是福建巡府,后又因功迁工部侍郎,他并不是仅是个谄媚之臣,昔日他修水利,抗倭寇,也是社稷之臣。在三杨的治下,他是公认的能臣干将,而今已五十有八,却落得晚节不保,谋反之罪。
陆轲恨他是因为家仇,他又不是天生的太监,他原本生于官宦之家,幼时便被寄与厚望。他记得,他原名程裕,他父亲是工部主事,吴循自己犯了事,贪污工程款,出了人命,事闹大了,却推他父亲去当了替罪羊,害得他家破人亡,母亲被人凌辱自尽而死,他被入奴籍,流落他乡。
那时他才七岁,自己改名陆轲,因生得好被当时采买奴才的太监看上,入了宫庭,认了干爹,学了武艺,一步步走到今日。
宣德七年的夏夜,闷热得没有一丝风。
七岁的程裕坐在书房里,小手握着紫毫笔,一笔一画地临着《多宝塔碑》。窗外蝉鸣聒噪,汗珠从他额头滑落,在宣纸上晕开一朵小小的花。
“手腕要平。”父亲程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淡淡的墨香与檀香混合的气息。手指托起他的手腕,“写字如做人,须得横平竖直,方方正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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