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存在(琉玄)_49 穿过狂风与阵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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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穿过狂风与阵雨（第1页）

49穿过狂风与阵雨

小时候不知道遇上过多少次《我长大了想成为》的命题作文，叶楚每一次都是胡编乱造，打开形形色色的作文精选书，看看别人的梦想——教师丶科学家丶宇航员丶医生丶作家——小学时的她对未来的畅想甚至够不到初中，最多就是一礼拜之後，她希望妈妈能同意她买那个人鱼造型的芭比娃娃。至于三十岁的她会是什麽样子，她想不到，对死亡是什麽更是没概念，她当时班上有个黝黑瘦小的男同学，每天在教室後面和其他顽皮学生好像猴山上的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突然有一天就没来上课了。班主任在班会上说他跑水库游泳淹死了，然後叫全班同学默哀一分钟。这一分钟过後，语文老师就进来继续上课了，什麽都没改变，那些跟他玩得好的男同学依旧很顽皮，只是“猴山”少了个猴子。很长时间里，她对死亡都没什麽敬畏，常把“死”字挂在嘴边，她经常说“我要死了”“你想吓死我”“我马上就要撑死”“再有下次我就死给你看”就这麽从一个小孩说成了一个大人，一直说到她现在二十九岁。死亡？这个她脑子里从未有过的意识，像是会闪现的鬼一般，从距离自己很远丶远得有些缥缈的远方，突然就以一张恐怖的面容逼近到自己眼前了。她擡起头，抓紧了孙新策一双体温偏高的手，双眼充血地问：“我可能会死？”“你说什麽傻话？人哪有这麽容易死！”孙新策夺过叶楚手里装着扫描片的正方形塑料袋，“我看看！”“你会看什麽看啊你！”叶楚夺了回来，她扶着自己仿佛快掉落在地的脑袋，精神恍惚地自言自语，“等我冷静想想……等我想想……”孙新策见到她浑身都在发抖，他蹲下来以双手压着她的膝盖，仰起脸看她，“医生怎麽说的？吃药？动手术？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有病我们就治，现在都什麽年代了，高科技，纳米技术，什麽病治不了，肿瘤而已，割了就行。你先别慌，别怕。”叶楚一边哆嗦一边回忆医生的话：“说丶说好像是，恶性什麽质什麽的瘤，说发生了什麽位置丶占位性病变还是什麽……”他握着她越来越凉的双手，“然後呢？怎麽治？…

小时候不知道遇上过多少次《我长大了想成为》的命题作文，叶楚每一次都是胡编乱造，打开形形色色的作文精选书，看看别人的梦想——教师丶科学家丶宇航员丶医生丶作家——小学时的她对未来的畅想甚至够不到初中，最多就是一礼拜之後，她希望妈妈能同意她买那个人鱼造型的芭比娃娃。

至于三十岁的她会是什麽样子，她想不到，对死亡是什麽更是没概念，她当时班上有个黝黑瘦小的男同学，每天在教室後面和其他顽皮学生好像猴山上的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突然有一天就没来上课了。

班主任在班会上说他跑水库游泳淹死了，然後叫全班同学默哀一分钟。这一分钟过後，语文老师就进来继续上课了，什麽都没改变，那些跟他玩得好的男同学依旧很顽皮，只是“猴山”少了个猴子。

很长时间里，她对死亡都没什麽敬畏，常把“死”字挂在嘴边，她经常说“我要死了”“你想吓死我”“我马上就要撑死”“再有下次我就死给你看”就这麽从一个小孩说成了一个大人，一直说到她现在二十九岁。

死亡？这个她脑子里从未有过的意识，像是会闪现的鬼一般，从距离自己很远丶远得有些缥缈的远方，突然就以一张恐怖的面容逼近到自己眼前了。

她擡起头，抓紧了孙新策一双体温偏高的手，双眼充血地问：“我可能会死？”

“你说什麽傻话？人哪有这麽容易死！”孙新策夺过叶楚手里装着扫描片的正方形塑料袋，“我看看！”

“你会看什麽看啊你！”叶楚夺了回来，她扶着自己仿佛快掉落在地的脑袋，精神恍惚地自言自语，“等我冷静想想……等我想想……”

孙新策见到她浑身都在发抖，他蹲下来以双手压着她的膝盖，仰起脸看她，“医生怎麽说的？吃药？动手术？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有病我们就治，现在都什麽年代了，高科技，纳米技术，什麽病治不了，肿瘤而已，割了就行。你先别慌，别怕。”

叶楚一边哆嗦一边回忆医生的话：“说丶说好像是，恶性什麽质什麽的瘤，说发生了什麽位置丶占位性病变还是什麽……”

他握着她越来越凉的双手，“然後呢？怎麽治？”

叶楚双眼失焦地盯着他：“治……治不了，已经病变了。要住院，进一步观察……专家会诊……”

“那就住院！马上住院。”孙新策跳起来。

“别烦我。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叶楚也站了起来，走路像是飘着一般，似乎完全听不见孙新策说话，也不顾他的阻拦，一直飘到了他的车前，无意识地拉了拉门，拉不开，她转眼看一眼他，他赶忙把车门打开。

坐在副驾驶座的她说：“你先送我去何东南那里。”

孙新策急得眼圈都红了，“你疯了？你现在这样的情况，你还有心谈恋爱？先看病吧！”

叶楚突然转过头来抓着他的衣领，语气接近威胁，“谁都不准说。知道吗？你谁都不准说。”她松开他，直视着车窗外语无伦次，“如果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我要抓紧时间去做我想做的事情，我得好好想想丶安排一下，别烦我，我得好好想想……何东南是我的男朋友，我要和他商量一下……如果我不能再参与他以後的人生了……我得跟他好好说……”

车内一时寂静，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孙新策看着叶楚的侧脸，明明白天的时候看她还是熠熠生辉，这一刻怎麽会这样灰白惨淡，他在得以喘息的这一瞬，也终于受到了延迟的冲击：难道他要失去她了？

他别开眼，把脸埋在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里，声线颤抖地发问：“我呢？我以後的人生呢？叶楚……叶楚……你不能这麽过分，你不能就这麽……”——这麽离开……他说不出口，他不想一语成谶。

其实叶楚也没能接受这个事实，她只想先维持正常生活，今天既然说好了要跟何东南过，她就先这样过，也许过着过着，她会发现一切都挺正常的，无论她还是大家丶甚至老天都把她脑子里的肿瘤给忘了。

她输入何东南早早给过她的密码，推开门见到他正坐在落地窗前用笔记本电脑，窗外是震撼的城市霓虹，和她第一次走进这里时看见的一模一样，他听到动静後擡起头来，冲她打招呼：“老婆！我正在跟人说事儿。我煮了红豆汤在厨房，已经放凉了，你先盛出来吧。”

“哦好。”叶楚一口答应，她把包放在沙发上时才注意到自己的CT片落在孙新策车上了。她在原地头眼发昏了一下，才走去厨房，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大的玻璃碗来，她因为心不在焉，竟然用同一只手去掀开锅盖，手里的碗立刻落到地面，摔了个粉碎。

“怎麽了？”何东南听到声响就站了起来，见到叶楚一脸迷糊地弯下腰去捡碎片，他急吼一声“别动！”便立刻冲了过来。把她拉到一边，紧张地检查她的双手说：“你身上可是一个疤都没有，可别划伤了。以後这种危险的事情，你不要做。”

她看着他因为关心而波光粼粼的眼睛，像是摔倒後被抱着哄的孩子，再憋不住自己的委屈了，她眼泪涌出来说，“东南，我有事情要跟你说，你做好心理准备……”

何东南被她的眼泪吓到，但还是温柔地以拇指抚去，“什麽啊？你要纹身？”他试图开玩笑来安抚她肉眼可见的恐惧，“还是我要当爸爸了？你这是喜极而泣？”

叶楚摇摇头，泣不成声地告知他自己可能活不久了。或许这则坏消息实在是缺少铺垫，何东南半晌都没能听得明白，在他终于理解了意思之後，他爆发出一声雄浑的惨叫，这一声吼叫像是有一头狮子被巨刀拦腰斩断，惊得叶楚止住了眼泪。

她见到他突然发病似的不断嘶吼，把桌面上能碰到的东西全部摔到了地上，包括那一锅红豆汤，还有馀温的汤水在她的脚边炸开来，飞溅到她腿上时吓得她也尖叫一声，她更被碎片包围了，但是何东南却已经无心在意。

他不住哀嚎着“为什麽？为什麽——啊——啊——不！！不——啊——”一边双脚不受控地往後退，一路退到摔倒在沙发上，一双手也不住地用力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下手狠得能听见“咚！咚！咚！”好像楼上在施工的声音。

“不要打了，停下，你不要这样！”叶楚扑上去抱住他的头，以自己的身体去遮挡他已经失控的拳头，她眼里的泪都干了，只顾得上心惊肉跳地哄他，“只是可能！还不是一定！我也许不会死，你不是在什麽医药机构工作过吗？你应该见过很多特效药。你不要这样！医生也说了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手术也可能成功的——没有事丶没事的……我们一起面对……”

但何东南却只是叫，身体不受控地扭曲丶挣扎，嘴里胡言乱语：“为什麽这样对我——为什麽——”

哄了一整晚，最後何东南是精疲力竭了才好像昏倒一般地睡过去，披头散发的叶楚疲惫不堪地坐在他身边，看他惨无血色的脸倒更像是个病入膏肓的人。

她整理了一下他身上的毛毯，然後蹒跚地走向厨房，准备收拾这一地狼藉，天已经亮了，地面上反光的碎片像是密密麻麻的尖刀。

手机震响，是宋铁岚，看来是她结束演出回了家後，孙新策就不顾叶楚的警告，对她全盘托出了。宋铁岚叫她下楼，她赶忙抹了抹脸上干得发痛的泪痕，毫不犹豫地冲出了门去。

宋铁岚站在晨光里，一手提着一袋子早餐，一手拎着叶楚的CT片子，额前的碎发和腰间的衣摆在微风里轻轻晃动，她脸上明明是担忧的表情，却因为见到叶楚的脸，条件反射地笑了起来，就像过去一样，像是什麽都没发生一样。

叶楚顿时又要哭了，她的眼睛早已经火辣辣的挤不出一滴眼泪，于是她只是扑进她怀里干嚎，像是一个小孩在撒泼：“岚岚！我要死啦！我要死了啦！我活不成了！”

宋铁岚轻拍她的後背说，“不会的。别傻了。就你？不可能。”她的语气里竟然还有一丝宠溺的笑意。

叶楚垂着嘴角，放肆地发泄，“真的！是真的！”

“不会，不可能。”她肯定地说。

她继续，“真的！”

她摇摇头，“不会的。”

如此嘴上你来我往了好几轮，叶楚感觉自己满腹的恐惧和抑郁终于散了一些，她总算顺着她问：“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