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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神性剥离傩面泣血(第1页)

第十七章神性剥离,傩面泣血

薄雨初歇,射箭乡的山峦裹在一层湿冷的雾气里。空气沉甸甸的,混杂着松针的清气丶泥土的清甜,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丶令人不安的焦糊味——仿佛一场不为人知的焚祭刚刚结束,馀烬未冷。杜涛踩着泥泞不堪的田埂,每一步都像踏在沉没的鼓点上。他刚从省城参加完一个关于“非遗数字化保护前沿”的研讨会回来,周墨林教授那通关于“雷击桃木林告急”的紧急电话,像冰锥扎进後颈,让他连夜驱车赶回。视线穿透迷蒙的水汽,他远远锁定了山坡上那片传承区域的核心地标——“雷公嘴”。那棵饱经沧桑的老桃树,树干扭曲如虬龙,通体覆盖着焦黑的雷殛疤痕,却年年岁岁在焦炭般的枝头倔强地抽出新绿。在射箭提阳戏的传承谱系里,它被奉为神木。秦老曾无数次指着它,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敬畏的光:“雷公嘴的木头,是老天爷亲手淬炼的!只有它,镇得住傩面里的‘煞神’,压得住人心里的‘魍魉’!”此刻,那棵象征着神性与坚韧的老树,已不再是山巅的守望者。它像一个被斩首的巨人,庞大的身躯歪斜地倒伏在坡下,断裂处新鲜得刺眼,琥珀色的树脂正大颗大颗地渗出丶滴落,在泥地上积成一小洼粘稠的丶带着松香与苦涩气息的液体。那颜色,像极了凝固缓慢的血。两辆巨大的黄色挖掘机,如同钢铁巨兽般停在旁边,履带上沾满了新鲜的碎木屑和湿泥,巨大的液压破碎锤还残留着暴力的痕迹。几个工人正吆喝着,将最後一段粗壮的桃木残肢拖向一台轰鸣作响的粉碎机。机器贪婪地吞噬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将几百年的雷霆烙印与生命韧劲瞬间碾成齑粉,惊得山林间的鸟雀凄惶四散。没有醒目的施工告示牌,没有佩戴安全帽的工人。一切都在一种刻意的丶低调的匆忙中进行。只有一个穿着质地考究的灰蓝夹克的中年男人,手持平板电脑,正对工人指点着什麽。听到脚步声,他擡起头,脸上瞬间堆起一种在售楼处或招商会上训练有素的丶滴水不漏的职业微笑,对着杜涛礼貌地点点头,仿佛他只是一个误入此地的观光客。“师傅,打扰一下,”杜涛压下喉头的愤怒,…

薄雨初歇,射箭乡的山峦裹在一层湿冷的雾气里。空气沉甸甸的,混杂着松针的清气丶泥土的清甜,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丶令人不安的焦糊味——仿佛一场不为人知的焚祭刚刚结束,馀烬未冷。杜涛踩着泥泞不堪的田埂,每一步都像踏在沉没的鼓点上。他刚从省城参加完一个关于“非遗数字化保护前沿”的研讨会回来,周墨林教授那通关于“雷击桃木林告急”的紧急电话,像冰锥扎进後颈,让他连夜驱车赶回。

视线穿透迷蒙的水汽,他远远锁定了山坡上那片传承区域的核心地标——“雷公嘴”。那棵饱经沧桑的老桃树,树干扭曲如虬龙,通体覆盖着焦黑的雷殛疤痕,却年年岁岁在焦炭般的枝头倔强地抽出新绿。在射箭提阳戏的传承谱系里,它被奉为神木。秦老曾无数次指着它,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敬畏的光:“雷公嘴的木头,是老天爷亲手淬炼的!只有它,镇得住傩面里的‘煞神’,压得住人心里的‘魍魉’!”

此刻,那棵象征着神性与坚韧的老树,已不再是山巅的守望者。它像一个被斩首的巨人,庞大的身躯歪斜地倒伏在坡下,断裂处新鲜得刺眼,琥珀色的树脂正大颗大颗地渗出丶滴落,在泥地上积成一小洼粘稠的丶带着松香与苦涩气息的液体。那颜色,像极了凝固缓慢的血。两辆巨大的黄色挖掘机,如同钢铁巨兽般停在旁边,履带上沾满了新鲜的碎木屑和湿泥,巨大的液压破碎锤还残留着暴力的痕迹。几个工人正吆喝着,将最後一段粗壮的桃木残肢拖向一台轰鸣作响的粉碎机。机器贪婪地吞噬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将几百年的雷霆烙印与生命韧劲瞬间碾成齑粉,惊得山林间的鸟雀凄惶四散。

没有醒目的施工告示牌,没有佩戴安全帽的工人。一切都在一种刻意的丶低调的匆忙中进行。只有一个穿着质地考究的灰蓝夹克的中年男人,手持平板电脑,正对工人指点着什麽。听到脚步声,他擡起头,脸上瞬间堆起一种在售楼处或招商会上训练有素的丶滴水不漏的职业微笑,对着杜涛礼貌地点点头,仿佛他只是一个误入此地的观光客。

“师傅,打扰一下,”杜涛压下喉头的愤怒,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像一句随口的寒暄,“这是在做什麽工程?”

“哦,做文创,响应市里号召,打造非遗新地标!”男人的声音洪亮而热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正确性”。他熟练地在平板上一划,展示出一幅色彩明丽丶充满未来感的3D渲染效果图。“您看,这是规划中的‘沉浸式傩舞奇幻秀场’!旧剧场太破旧了,存在安全隐患,市里特批重建!我们先把这些影响场地规划和视觉效果的障碍物清理掉,腾出空间来。放心,绝对环保理念先行!”他说话时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每一个停顿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流畅得如同背诵一篇早已烂熟于胸的通稿。

杜涛的目光掠过那炫目的效果图——曾经承载着祭祀丶驱邪丶人神对话的夯土戏台丶香火缭绕的祭案丶象征净化与连接的古老火塘……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玻璃幕墙丶闪烁的激光灯柱丶可升降的机械舞台。演员脸上佩戴的,赫然是轻薄透亮的树脂面具。效果图角落的说明文字带着一种“进步”的优越感:“创新采用环保高分子树脂材料,3D打印高精度复刻雷击桃木纹理,质感逼真,可循环使用,极大减少珍贵林木砍伐,践行可持续发展理念。”

环保,真他妈的环保!一股冰冷的怒火在杜涛胸腔里冲撞。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丶却清晰刺耳的“咔嚓”声传来,像是枯枝被绝望地踩断。

循声望去,杜涛的心脏猛地一沉。

在狼藉的废墟中央,在倾倒的梁柱和破碎的瓦砾之间,一个佝偻的身影老人跪在那里。杜涛打听之下,正是秦老。他今年七十三了,腰背早年因常年雕刻和傩舞动作留下了严重的旧伤。此刻,他双膝深陷在冰冷的泥泞里,身体因为寒冷丶剧痛和巨大的悲恸而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着,如同一片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枯叶。他布满老茧丶沾满泥污的双手,正无比珍重丶又无比绝望地捧着一块东西——那正是杜涛在资料中见过的古老的“煞神”傩面!资料中还看到供奉在神龛上的那面古老的“煞神”傩面!面具从眉心到下颌处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几乎断成两半,仅靠边缘一点点未断的木纤维勉强连接着。秦老粗糙的指腹,一遍又一遍,极其缓慢丶极其温柔地摩挲着面具上那些被岁月和雷电共同铭刻下的丶深深刻入木髓的焦黑纹路。仿佛在抚摸一个垂死孩子的脸庞,试图留住最後一丝温度。

“秦老……”杜涛快步上前,蹲下身,声音哽在喉咙里。所有的安慰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秦老没有擡头,浑浊的泪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滴在冰冷的面具上。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穿透灵魂的悲凉:

“面具……坏了。神……就散了。”

杜涛没有打扰秦老的忧伤,任何语言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等了很久,就矗立而站,直到秦老无奈起身准备离开。杜涛驱车把秦老送回家,并表明身份,与秦老简单聊了几句,实在找不到安慰秦老的话语,杜涛只得回家。回去电话询问了下王姐青川薅草锣鼓传习所新建方案进度,又跟女友李静简单聊了聊天就睡下了。

翌日,苍州市非遗保护中心所在的办公楼里,走廊里新换的LED白光灯管发出刺眼的光芒,将一切都照得惨白丶冰冷,毫无生气,连人影投在地上都显得格外单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劣质打印碳粉混合的怪异气味。

杜涛站在马文彬主任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里面飘出上等铁观音的茶香,与打印机持续工作的嗡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种奇特的“办公交响”。他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进来!”马文彬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一种惯有的丶略显拖沓的腔调。

推门进去,马主任正埋首在一堆文件里,手中的派克金笔在纸上划出流畅而急促的“沙沙”声。听到动静,他擡起头,眼角立刻堆叠起熟悉的丶和善的笑纹,像一张精心熨帖的面具:“哟,小杜回来啦!省里的会开得怎麽样?辛苦了辛苦了!射箭乡那边……情况还好吧?”他放下笔,身体微微後仰,靠在宽大的真皮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微凸的肚腩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杜涛将一叠在现场拍摄的照片轻轻放在马文彬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照片清晰地记录着倾倒的“雷公嘴”丶破碎的剧场遗址丶轰鸣的工程机械,以及那些颜色鲜艳刺眼的3D打印树脂面具样品。

“树砍了,剧场也拆了。雷击桃木面具的替代方案已经出来了,是3D打印树脂。”杜涛的声音保持着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秦老情绪非常激动,现场几乎崩溃。我担心这种粗暴的替代,会彻底摧毁射箭提阳戏的文化内核和精神信仰,也担心……”

“担心什麽?担心他们做得不够‘非遗’?不够‘原汁原味’?”马文彬没等杜涛说完,就用一种轻松得近乎轻佻的语气打断了他,仿佛在谈论一场无关紧要的球赛比分。他甚至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小杜啊,你的心情我理解,搞专业的人都讲个情怀。但是!市里的调子已经定得死死的,‘三个月,必须打造出中国非遗之城标杆示范区’!这是政治任务,是李副市长亲自抓的头号工程!咱们非遗中心是什麽?是技术支撑部门!我们的核心任务是什麽?是在这个大方向下,运用我们的专业知识,帮他们把风险降到最低,把流程走得合规合法!明白吗?”

他放下茶杯,手指点了点杜涛送来的照片,又意有所指地敲了敲桌上另一份印着“苍州市非遗産业示范区建设领导小组”红头文件的通知。

“你看,市里成立这个‘非遗真僞鉴定与风险评估专家小组’,让你杜科长当组长,赋予一票否决权,这权力不小吧?这就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也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抓手!”马文彬的语气变得语重心长,“你现在最要紧的,不是盯着几棵老树丶几个老艺人掉眼泪,而是要立刻丶马上!把你们专家小组的架子搭起来!专家库名单尽快遴选确定,评估标准要科学严谨可操作,打分表丶风险评估模板都要快速成型!流程!小杜,重中之重是流程!只要评估流程走齐了,报告写得滴水不漏,该打分的打分,该扣分的扣分,该亮红灯的亮红灯,谁还能说出个不字来?这叫依法依规办事!也叫自我保护!”

说完这一大套,马文彬仿佛完成了重要的思想工作,满意地吁了口气,重新拿起钢笔,低头在那份文件上签下自己龙飞凤舞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再次响起,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丶赶时间的意味。

杜涛站在原地,看着马文彬花白的头顶。办公室的空调开得很足,他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他明白了。马主任的“支持”,就是让他用“流程”和“报告”去给这场注定发生的文化阉割披上一件合法的丶体面的外衣。再提“雷击桃木不可复制”丶“文化基因不可替代”,只会换来一句轻飘飘的“办法总比困难多”,或者更严厉的“大局观教育”。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像一个接收了指令却无法执行的机器,转身,拉开门,退出了这间充满茶香丶碳粉味和权力逻辑的办公室。门在身後轻轻合拢,隔绝了那个世界。

与非遗保护中心同楼不同层,市文化馆占据着五楼。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沉淀着不同的味道——陈旧纸张丶松香丶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乐器桐油味。走廊铺着老旧的深绿色橡胶地板,边缘已经卷翘,踩上去发出“吱呀”的呻吟。馆长刘彬的办公室门敞开着,他正埋首在一把掉了漆的老旧二胡前,用小刀仔细刮着琴筒上的松香粉,细白的粉末洒落在铺着旧报纸的桌面上。

杜涛走进去,没说话,疲惫地将自己扔进一张吱嘎作响的藤椅里。刘彬擡眼看了他一下,没问什麽,起身从暖水瓶里倒出一杯早已凉透的茉莉花茶,推到杜涛面前。劣质茶叶的香气混着水碱味,却莫名让人感到一丝真实。

杜涛端起杯子,冰凉的茶水滑过干涩的喉咙。他简单复述了射箭乡的惨状和马文彬的“指示”,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深深的无力感。

刘彬放下小刀,拿起一块软布擦拭琴筒,动作缓慢而专注。“老马让你……‘抓紧流程’?”他问,语气平淡。

“嗯。”杜涛发出一声短促的苦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搪瓷杯壁,“刘馆,您说,这流程……它能长出新的雷击桃木吗?它能修好秦老手里裂开的傩面吗?”

刘彬没有立刻回答。他把擦好的二胡小心地放回琴盒,走到窗边,推开了半扇窗。楼下的小广场上,几个孩子正尖叫着练习轮滑,摔倒又爬起,充满了无知的活力。他看着那些身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背对着窗外喧闹的背景音,对杜涛说:

“刚刚,吴立新局长给我打了个电话。”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局里考虑到你非遗科的工作本身就很重,现在又兼任这个新成立的‘风险评估小组’组长,千头万绪,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决定给你配个副组长,协助你统筹小组的日常工作,特别是协调对接示范区建设那边的事务。”

杜涛的心猛地一紧:“谁?”

“艾玲。”

这个名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冰湖。艾玲,局里宣传推广科的业务骨干,以“项目包装”丶“资源整合”丶“讲故事”能力超强而闻名。去年她主导的“数字皮影活化工程”,PPT做得美轮美奂,拿下了省级文化创新大奖,项目资金丰厚。然而,真正的皮影老艺人却黯然神伤——皮影的唱腔被替换成了动感的电子鼓点,影人的关节被装上LED灯,传统剧目被改编成迎合游客的“光影爱情故事”。非遗在她手中,成了一件华丽的丶吸引眼球和资金的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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