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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浪眼前豁然大亮,鲜血蜿蜒出来,被封璘抬指揩去,在他的眼梢勾连一笔,覆住了那颗泪痣,也让余光里尽是血色。
“先生如若不归,我便循着这条链子,绑也要将你绑死在我身边。”
封璘轻喘着,话里是不容置疑的警告,沧浪忍不住又把“混账东西、小畜生”暗骂了个遍。
他心疼地抚摸自己后颈,却发现伤口四周没有再被撕咬的迹象。思忖半晌,沧浪微怔,才明白目光所及处是谁的赤烈。
潮落在黎明之前,他们起了个大早,来到夔川渡口,船橹都在沉沉睡着。
沉酣将醒的倦怠降低了心中戒备,两人挨坐在一起,稀薄的影子瞧着像是依偎,沧浪甚至还打起了哈欠。
乌篷条船停在泊位上,陆陆续续跳下二十来军役,皂衣跣足,身材精壮。此刻天光未明,为首之人隔着晨霭看不清封璘的模样,挥着手喝道:“什么人在哪里?军港重地,速速退去!”
“放肆!”封璘为沧浪拢氅,起身轻叱。
军役听出了兖王声音,先是一顿,然后加快步伐向这边走来。不知窝在哪个角落补眠的怀缨闻得动静,一个纵身拦住他的去路,前肢伏低,从胸腔里爆发出“呼呼”的低嗥。
军役忌惮地止步,隔着几米远,扑通一声跪下去:“大恩人哪,小的方才有眼无珠,没能认出王爷,还望大恩人恕罪!”
封璘屏退怀缨,示意他起来回话:“兵部何时下的手谕?”
军役道:“两天前,牢中来了几个马牟,说是王爷向桑籍桑大人要了我们这帮军役修筑炮楼。狱卒连夜办定手续,分批将人运出,我们是最后的二十七人。”
他说着双膝又一弯,“咚咚”把头磕得山响:“那天在码头揍了县衙的人以后,还以为咱们都必死无疑了,亏得王爷肯记着咱们这帮无名小卒。重新回来做苦役也好,总胜过死在那不见天日的大牢,烂了臭了都没人知道。”
封璘竟真的肯花心思救这些人出来,这是沧浪没有想到的。然而听见“桑籍”这个名字,眉头又是狠狠一抽。
在他目前为止有限的记忆里,桑籍是高无咎麾下的一员干将,执掌兵部重器,与锦衣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样一个佞臣,肯听封璘的话,那么轻易地将人放出,说无瓜葛,打死怀缨他都不信。
沧浪挪开几步,对军役的感激漠然旁观。
封璘又问:“兵部既已将你们释放,每日的军粮份例可照常拨付?”
军役茫然抬首:“没有啊,整饬海防的钱不是该从边费里出吗?”
封璘沉默了会儿,“好了,才刚出来,妻儿都在家中等着,回去吧。”
军役流泪顿首,恨不能为了王爷肝脑涂地的模样。沧浪视线横扫,定格在封璘线条冷硬的侧颜。
虚情假意,玩弄人心。三年前,他是不是也凭借着同样的伪善,骗过了自己?
“先生,看。”肩头一暖,封璘从后拥住了他,“潮起了。”
风咆哮在万顷无光的天地,海浪一层推着一层涌向岸边,势若万马齐喑,给沧浪将要被卷走的错觉。但身后就是封璘的怀抱,坚实又温暖,一如过去三年无数个噩梦缠身的夜,在他将要坠下去时稳稳地托住自己。
沧浪闭了闭眼,告诫自己别轻信那些,狼血都是冷的。
“是啊,潮起了。”沧浪转过身,轻轻地回抱住封璘。风暴过境后的第一缕晨曦,斜洒在抵死相拥的有情人身上。
然而沧浪手掌上移,掌心正中,却握着那枚陵劲淬砺的狼牙。
“先生替我篦头吧。”
封璘明明知道只要自己稍微动一动,獠牙就能轻易洞穿他的咽喉,和先生在码头杀死那几头恶犬一样。
可他舍不得挣脱,甚而用眼神慑住了耽耽向前的怀缨,稚童般地又一次请求:“或者梳个小辫,都好,随先生的心意。”
迫在咫尺的尖芒一顿,与皮肉蜻蜓点水地触过,没再继续。
折返行馆的路上,沧浪一直默然不语。封璘渥着他被海风吹凉的手,同样无话。
“停车。”
途经会馆街背后的点心铺时,沧浪突然出声,掀高车帘一角看了会,扭头向封璘莞尔。
“许久没尝糖人的滋味了,王爷想不想?”
他说话的样子毫不经意,仿佛触及殿下心头隐秘只是个偶然。封璘却笑了,他再次确信沧浪定然想起了什么,因为很多年前,先生是第一个让他知道糖人是何等滋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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