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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第1页）

&esp;&esp;我找了房间的一块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地面坐下，放空思绪对这时候的我来说轻而易举，漫无边际的岁月，如果不找到打发时间的方法，就会变得格外难熬。当年的八百比丘尼，我和她有过几面相见的缘分，人类与神明最大的不同，便是人类无法承受住这种漫长的岁月。

&esp;&esp;或许是做了一个梦吧，我似乎又能够感受到有风吹过脸颊，阳光落在脸上，有人伸手抬起衣袖，帮我挡住落在脸颊的烈日。

&esp;&esp;醒过来的时候，我在房子最黑暗的地方找到了累，那个房间没有窗户，他独自蹲在角落里，我开门时他的身体紧绷起来，望向我的眼神满是警惕的意味。

&esp;&esp;但在看清楚我之后，他问我：“你饿了吗？”

&esp;&esp;我摇摇头。

&esp;&esp;神明与人类不同，大概也与“鬼”不同，我们并没有饥饿感，有时候进食或是喝酒，只是单纯的兴趣使然。想到这里的时候，我也不由得想到了累身上的味道——夹杂着血腥与腐臭的味道从何而来，我大概能够明白了。

&esp;&esp;在面对他人时无法看透他人想法的迟钝，并不适用于生活之中的任何一个时刻，在和累一起从山下爬上来的路途中，我见到了许多的“茧”。

&esp;&esp;被雪白的蛛丝包裹，在月色下透露着奇诡的意味，只要稍微用心去感受就会发现，在那些“茧”里面，被包裹着许多的尸体。在第一次见面就踩在蛛丝上的累，很显然就是这些“茧”的制造者。

&esp;&esp;如果是在很久以前，我会觉得，好的东西就是好的，坏的东西就是坏的，这种非黑即白的观念在面对晴明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是整个平安都城里最负盛名的阴阳师，却又从不与那些朝臣们主动来往，即便明知道其中某些人被某些事物所纠缠，也不会主动出手。

&esp;&esp;那个时候，晴明对我说：“即便如你这类神明，也有做不到的事情，更何况只是我一个人类。”

&esp;&esp;要像源赖光那样，将许许多多的人的未来负担在身上的人，注定会过得非常痛苦。时隔多年我才想明白这种事情，对过去的那些人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esp;&esp;已经死去的人无法复生，已经失去的东西无法再回来……如果抱着这样的念头，能够获得真正解脱的话，我一定会这样想的。

&esp;&esp;但在很多时候，事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esp;&esp;犯过错的人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吗？在我看来，是有的，只不过有些人可以做到，但有些人却做不到。

&esp;&esp;很多年前的我，犯下了许多恶行，从未有人对我说过“原谅”，也从未有人对我说过“这不是你的错”，但即便如此，我也仍以这副模样苟延残喘，因为我知道，任何一个生命，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有着纯粹的、活下去的欲望。

&esp;&esp;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劝说累，告诉他不要再杀人了，也告诉他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或许没有人会原谅他，但至少，对于自己来说，这是一种改变。

&esp;&esp;改变是一种进步。我是这样认为的。

&esp;&esp;听到我这样说的累拒绝了我，“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esp;&esp;他一边这样问我，一边抬起眼睛，从那张年幼的面庞上，我看出了鲜明的杀意——只有对这种气息我格外敏锐，仿佛与生俱来的天赋。

&esp;&esp;我希望有人能够让他做出改变，就像晴明改变了我。但我同时也想到，有些人是注定改不了的，比如恶罗王。

&esp;&esp;累也改不了，但他改不了的原因和恶罗王不一样，不是喜欢杀戮、渴望血腥带来的愉悦感，而是……“鬼”的食物，只有人类的血肉。

&esp;&esp;好可怜。

&esp;&esp;在冒出这一念头的时刻，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面向谁而言，是那些被当成“食物”的人类吗，还是不得不做出这种残忍事情的累。

&esp;&esp;或许都有，又或许都没有。人类时刻都在遭受着苦难，这世间的其他生物同样如此。

&esp;&esp;对于无法改变、无法获得救赎的存在，应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我想起了恶罗王最后的结局。

&esp;&esp;即使他是不老不死的身躯，也同样被迫终结了自己的生命，更何况是“鬼”这种连阳光都无法面对的生物。我仿佛冥冥之中看清了所谓的“天命”与“天罚”，那是和天灾，和地震、海啸、洪水之类的东西完全不一样的，即便是在彼世也没有面容的不可视之物。

&esp;&esp;正因如此，我选择了告别。

&esp;&esp;而累说：“你不能走。”

&esp;&esp;“我还有别的地方要去……”话未说完，便被累打断，那张平时一直很安静的脸上迸起道道青筋，仿佛在薄薄的皮肤之下有什么东西在狰狞着。

&esp;&esp;“你不可以走！”

&esp;&esp;这时候我忽然明白了，或许有的人，是生来就不可以成为朋友的。即使再怎么心怀期望，再怎么努力也不可以。

&esp;&esp;好奇怪，我又想起了恶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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