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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第2页）

&esp;&esp;何红和陆月琴接到消息后匆匆赶来。

&esp;&esp;等颜一行真正被推出来，看到他不再完整的右腿，何红立即淌出了两行泪，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没表现出崩溃，颜春明抱着她，她便将脸埋在颜春明的肩头，剧烈耸动的身体宣告了她无可指责的悲痛。

&esp;&esp;颜一行转入重症监护室，暂不允许家属探视，两家人沉默地坐在病房外，何红注满红血丝的双眼空洞无神地望过来，白鹭惶恐地与她对视，之后迅速扭开头去。

&esp;&esp;那双往日满是温柔爱护的眼睛，如今总积蓄泪水，白鹭在那些泪水中望见痛苦，望见绝望，却不见恨意。

&esp;&esp;哪怕是一个瞬间，但凡他确定那汪泪中有谴责，他就会死在那片泪中。

&esp;&esp;他会从窗户跳出去，会用刀捅死自己，会用绳子吊死自己，会让卡车从身上碾过去，只要他确定何红恨自己，他就去死。

&esp;&esp;可是没有。

&esp;&esp;等待颜一行苏醒的寂静夜晚，何红只是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她身上是这么多年来白鹭熟悉的香气，温温柔柔，闻着像夏夜的晚香玉。

&esp;&esp;香气混着病房的消毒水味，扑入鼻尖，搅动白鹭脆弱的神经。

&esp;&esp;于是白鹭不敢再同那双熟悉的眼睛对视。

&esp;&esp;没人指着白鹭的鼻子痛骂他，踢他，踹他，把他揍到鼻青脸肿走不了路，和颜一行一样闭着眼躺在病床上。

&esp;&esp;没人。

&esp;&esp;这让白鹭更生不如死。

&esp;&esp;白鹭希望躺在病床上的人能是自己。可他依然生龙活虎，能蹦能跳，爬起医院的楼梯来，三四楼丝毫不费劲。

&esp;&esp;他的双脚，踏在地上稳稳行走的每一步，都像是命运对他们两家的挑衅。

&esp;&esp;颜一行醒过来时，白鹭只敢站在病床门口，越过何红和颜春明的交错的身体，从缝隙里看他。

&esp;&esp;颜一行的脸苍白如纸，眼睛望着天花板眨啊眨，眨啊眨，缓慢的，茫然的。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医院，将脸转向说话的父母时，视线短暂地擦过白鹭的脸。

&esp;&esp;他停顿了，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只是迷惘地盯着白鹭。

&esp;&esp;白鹭也盯着他，学着他的样子，眼睛眨啊眨，眨啊眨，视线却转瞬变模糊了，眼泪迅速地从眼眶里落出来，淌了满脸，他任由眼泪流着，视线从颜一行幽黑的眸子转向他白色床单下空落的右腿。

&esp;&esp;颜一行跟着他的视线，眼睛转下。

&esp;&esp;一旁的何红捂住嘴，依然没忍住发出一声悲戚的呜咽。

&esp;&esp;哭得最大声的人是陆月琴。

&esp;&esp;所有人的痛苦都千斤重，沉在颜一行的病床底下，浸在挂的点滴里，渗进地砖缝里，唯独陆月琴，她将心中所有对颜一行的同情和愧疚，用哭喊的方式肆意倾倒宣泄出来。

&esp;&esp;她的哭声漂浮在病房的空气里，闻着是苦的，却也将坠地的绝望撕开了一条缝，让所有人得以在这病房中喘息。

&esp;&esp;白鹭紧咬下唇，后退两步，退出病房，退到走廊，转身逃也似的奔向楼梯，一路逃到医院外，双手撑着膝盖，俯身不断喘息，喘到干呕不止，喉咙像是涌出鲜血，鼻尖竟在这时闻到花香。

&esp;&esp;他站立不稳，跪下去，双手撑着滚烫的水泥地，那份热痛直烫到他心口，却依然不及颜一行失去右腿的伤痛的千万分之一。

&esp;&esp;颜一行病情稳定下来，转入了普通病房。入夜，颜春明劝白仁华先带陆月琴和白鹭回去。

&esp;&esp;白仁华拍拍老友的后背，没多说什么，推着执意要一起留下的陆月琴，向电梯口走。

&esp;&esp;白鹭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没敢回头看颜一行一眼。

&esp;&esp;回去的路上，白仁华发现自己不敢开车了。

&esp;&esp;白仁华目睹了颜一行右腿被卡车砸烂的瞬间，当下面对迎面驶来的汽车，卡车翻倒的画面似乎就在眼前。

&esp;&esp;白仁华对自己失望至极，试图隐瞒自己可笑的懦弱，可他确实僵在路中央，陡然爆发的创伤应激反应令他的右脚无法控制，颤抖不止，迟迟无法踩下油门。

&esp;&esp;旁边是川流不息的车辆，身后十数辆汽车，按响不满的喇叭。

&esp;&esp;噪音侵袭着白仁华的耳膜，身旁陆月琴带着哭腔的询问令他浑身血液奔流，但仍无法促动他按下踏板。

&esp;&esp;白仁华像是也失去了右腿。

&esp;&esp;最终他们一家只能坐在没有任何故障的桑塔纳里，等待拖车赶来救援。

&esp;&esp;当初买车，扬言“一辆桑塔纳，走遍天下都不怕”时，白仁华从没设想过，这个所谓耐用结实的黑家伙，居然会见证他如此难堪的困顿。

&esp;&esp;相比白仁华外显的恐惧，白鹭表现出的平静很不对劲。白仁华看出来了，却迟迟无法说出问询或安慰的话。

&esp;&esp;当天晚上，白鹭梦见了那粒小肉团。那粒原属于颜一行身体一部分，在意外发生时，溅到他裤子上的小肉团。

&esp;&esp;白鹭在梦中也捏起它，它失去生机，变作灰白色，下一秒却又开始渗出血来，附着在他的手上，身上，到处都是，漫天漫地。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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