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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我们回家吧（第2页）

路星衡走到他面前，两人隔着一步的距离。山间的风从门口吹进来，带着凉意，拂动路星衡灰色的僧衣衣角。他比楚郁略高一点，那双沉静的眸子此刻专注地看着楚郁，里面没有了面对路星择时的暖意，却多了一份更深沉的丶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澄澈。

“星择他……”路星衡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麽，“性子看着冷硬，其实……重情。只是从前压在他身上的东西太多，他习惯了把所有情绪都裹在壳里，用强硬示人。”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那个曾经肆意的少年，“他从小就不太会表达，想要的丶在乎的，要麽用抢的，要麽就干脆装作不在意。吃了亏，也只会自己扛着，打落牙齿和血吞。”

楚郁安静地听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住。他能想象那个失去父母丶又被迫接下重担的少年路星择，是如何笨拙地藏起脆弱，用坚硬的外壳武装自己。

“他把你带到这儿来见我，”路星衡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楚郁脸上，带着一种郑重的托付，“这对他来说，很不容易。这代表……他把你放在了心里很深丶很重要的位置。”他微微停顿，语气更加恳切，“楚郁，星择他……不容易。他扛起了本该是我扛的责任，也承受了很多我这个兄长没能替他分担的东西。”

路星衡的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和深深的歉意，那是对过往的无力，也是对弟弟的愧疚。

“我看得出，他在你身边不一样。”路星衡的声音温和下来，带着一丝欣慰，“他放松了，眉宇间那些沉郁的结，好像也松动了些。这很好。”

山风穿过庭院，吹动竹叶，发出连绵不断的沙沙声，像是自然的低语。楚郁感到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落在肩上，伴随着路星衡话语中那份深沉的信任和托付。

“所以，”路星衡上前一步，擡起手，不是拍肩，也不是握手，而是轻轻地在楚郁的手背上虚按了一下，那是一个极其克制却又充满力量的安抚和嘱托动作，“楚郁，请你……和星择好好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清晰地敲在楚郁心上。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过多的要求，只有这最朴素丶也最深沉的期望——“好好的”。

“无论遇到什麽，相互扶持，彼此珍惜。”路星衡的目光充满了洞悉世事的平和与祝福，“这山下的尘世喧嚣，浮浮沉沉，能得一心人，相守相伴，便是最大的福报。珍惜眼前人。”

楚郁的心被一种强烈的暖流和酸涩感同时击中。他看着路星衡那双沉静如秋水的眼睛，里面盛满了对弟弟的关爱和对他这个後来者的信任。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郑重：“大哥，您放心。我会的。”

路星衡看着他郑重的神色，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清浅丶却仿佛卸下某种重担的释然笑容。他没有再多说什麽，只是轻轻颔首：“去吧，他在等你。”

楚郁最後看了路星衡一眼，这位褪去浮华丶在青灯古佛中寻得平静的长兄，身影在禅房门口显得清瘦而平和。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转身，快步走出禅房小院。

路星择果然等在不远处的一棵古松下。他背对着禅房的方向，身姿挺拔，望着山下云雾缭绕的景色。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深邃的轮廓。

他脸上没什麽表情，依旧是那副酷酷的丶带着点疏离感的样子，但眼神在触及楚郁的瞬间，明显柔和了下来。

“聊完了？”他问，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

“嗯。”楚郁走到他身边，很自然地伸出手。

路星择的目光落在他伸出的手上，微微挑眉，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将那只没点燃的烟随手揣回口袋，然後一把握住了楚郁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薄茧，将楚郁微凉的手完全包裹住。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牵着手，并肩沿着来时的青石板路往下走。山风拂面，带着松针的清香和寺庙特有的檀香气息。

刚才禅房里那份沉甸甸的托付感，此刻被掌心传来的温热一点点熨帖丶融化。

“大哥他……跟你说什麽了？”走了一段，路星择状似随意地问，目光看着前方蜿蜒的山路，但握着楚郁的手却无意识地紧了紧。

楚郁侧头看他。路星择的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线绷得有点紧，虽然极力掩饰，但那份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在意还是被楚郁捕捉到了。

楚郁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反手更紧地回握了路星择的手。他停下脚步，路星择也跟着停下，有些疑惑地转头看他。

山风吹起楚郁额前的碎发，他迎着路星择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一字一句，清晰地回答：“大哥说，让我们好好的。”

路星择明显愣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有什麽东西飞快地掠过。

他沉默了几秒，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没有追问细节，也没有像平时那样戏谑地调侃。

他握紧了楚郁的手，重新迈开步子，拉着楚郁继续向山下走去。脚步似乎比刚才更沉稳了些，也更快了些。

下山的路似乎变得轻松起来。阳光穿透林荫，在石阶上跳跃。

走到停车的地方，路星择拉开副驾驶的门。楚郁坐进去，系好安全带。

路星择绕到驾驶座，发动车子。引擎声在山谷里显得格外清晰。

车子驶离山脚，重新汇入通往繁华都市的道路。城市的轮廓在远处显现，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车内很安静，只有舒缓的轻音乐流淌。

楚郁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从幽静的山林到喧嚣的城市，仿佛穿越了两个世界。

“星择。”楚郁轻声开口。

“嗯？”路星择应了一声，目光依旧看着前方，但明显在等他的下文。

楚郁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在这方小小的空间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後的温柔和坚定：

“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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