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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第2页）

哥哥嫂嫂知道，匆匆赶来的姐姐也知道。

杨星娥似乎无所不知，即便她远在千里之外，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我不了解我赖以生存的团体。

她对老家每一个人都亲切热情，他们都说她惹人喜爱，没有架子，是我们杨家堡的孩子。

她也亲切对待姑姑，她劝告姑姑不要让爷爷不安生，她又安慰爸爸不要让外人看笑话，两个人于是就坐在了沙发上谈。

我甚至还站在木门边挠脑门呢，事情就定了下来。

张桂珍走的时候还摸了把我的脸，她没有要遗産时候的无赖样，她脸上错落着许多雀斑，鼻梁不高，独那双黑的油亮油亮的眼睛摄人心魄。

我有点不敢和她对视，摸我脸的时候她说：“姑姑以前去深圳打工，我给你买了套牛仔服你记得吗？……我还给你织过一件红色的小开衫呢！”

我装作害羞的样子一味地笑，好像我笑一笑她就能饶过我。

她再没停留的离开了，奶奶扶着门一直目送她到看不见为止。

奶奶转过身让我扶着她回房间休息。

她长得和奶奶不像，奶奶是浅色的瞳孔，高高的鼻梁。

晚上睡觉的时候奶奶还来问我“你真不记得你姑姑吗？”

我反问她“我小时候她来看过我吗？就我偷你小卖部零食的时候？”

大糟糕，因为太好奇所以说出了小时候偷东西的记忆，他们对那段时间很敏感，他们不喜欢我说自己记得。

果不其然，奶奶立刻冷下脸“这你倒是记得清楚！白眼狼！”

我没说话。

隔了一会儿她又自顾自说起来，“你姑姑命苦，家里养不起！赵家窑里有个咱们的远亲愿意养她，就送给他家养了！”

我问“是童养媳吗？”

奶奶顿了顿，擦了下眼睛，“你那姑夫死得早......她伺候的人比我少，过得可比我那时候强......就是没孩子......”奶奶看了我一眼“娃娃，那都是她的命，我也是做童养媳过来的，我知道她苦......你也要记得你姑姑的好。”

......可给姑姑分多一点钱还是姐姐提出来的。

她外出打工都还记得给她便宜侄女买衣服呢......可惜他们都叫她张桂珍。

穿她衣服的小孩更是连她的一丁点儿好也不记得。

明明她比爸爸出生早，他们却说养不起她。

那赵家窑又有什麽好的，在山洼里，出来不知道要费多少工夫！至少杨家堡还挨着公路呢。

……

姑姑还去过深圳呢？如果她能放下这里打死也留在深圳就好了，那时候也许我就知道我有个在深圳的姑姑呢？

不知道她拿了这些钱会干什麽？为什麽不让姑姑看老家的院子呢？她没有孩子，她早就应该回到家里来，与其请人专门守这个院子，还不如让姑姑来看呢！

我这样想，也这样说了。

我过去敲门的时候老杨和小林还没有睡，进去发现姐姐也在，天知道他们仨儿又在商量什麽。突然发现虽然房子里三个人，有妈妈和姐姐两个女人，但因为爸爸也在，所以必须得是“他们”，真奇怪，怎麽不是按数量来的。

总之我被拒绝了，理由是我太太太天真啦！小林甚至和姐姐相视一笑，她们大概又是笑我“可爱”吧。可我不喜欢被当傻子，于是我追问为什麽是我天真，为什麽不能让姑姑看房子！为什麽不说清楚一点呢！

姑姑一个人，她会占着你的房子不给你吗？她如果真的这样做了，你找村委反应要回来不就好了？你是房子的主人，你有很多办法，你比姑姑厉害那样多！你还有兄弟！

妈妈说我被姑姑一句话就收买了，可见姑姑心思多活络，她知道我就是个纸老虎好拿捏......他们又哈哈大笑。

......又哭！

酸楚，我闭上眼睛想压下这股酸气，它并有消散，在面皮下乱窜……哪一股找到了鼻子，他们重新凝聚在一起绕着鼻子乱跳，即将要把我惹恼想捶它两拳的时候它们笑着奔涌向眼眶……

眼睛可不能打，我被气得大哭起来。

我讨厌这感觉。

我感到恶心。

奶奶还说起姑姑小时候，说秋忙的时候她会被叫回家和真正的亲人们一起干农活。

说姑姑小时候呆头呆脑的，村里的小孩拉帮结夥的偷玉米水果蔬菜什麽的，胆小如她只能捡一个远远望风的差事，一有风吹草动就跑去央求其他孩子们“别摘了，回家吧！家里有！”

大概是十三四的时候，坏小子们鬼鬼祟祟的偷不停终于招来了大人追骂，别人稀里哗啦的一哄而散。那人呵斥声刚起姑姑就立刻配合着头皮发麻四处冲撞，全然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望风的。非要远远上赶着挤进偷菜贼的队伍里去。好巧不巧正好别人跑不动了，顺手就把自己偷到的作物一股脑儿倒给了她。姑姑一看哭的更凶了……一边哭一边跑还要大声央求主人家饶了自己。

最後奶奶说她真傻，非要和混小子为伍，结果都是自己被抓被骂。

她浅色的眼球木楞楞地定在虚空中处，好像在跟我说，又好像在跟自己说。

她真可怜，我突然生出这样的想法。她不爱自己，所以对她的女儿也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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