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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第1页）

&esp;&esp;泡在冰水里洗碗洗菜，我本来就比别人娇嫩的手脚，很快长出红色的冻疮，又痒又痛，肿得像十根胡萝卜，拎出去可以喂兔子。可是该干的活还必须继续，作为新人，还要承担老资格的大丫头和婆子们的一部分活计。

&esp;&esp;石头把我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说什么，只是第二天给我送来了一双厚厚的棉鞋，逼着立刻换上。还拿来两小瓶烈酒，嘱咐我在每天睡前暖暖地喝一小杯下去，另一瓶用生姜泡三天，每天擦两次手脚，再涂上猪油消肿。过了两天又送来几十斤炭和一个小手炉，骂道：“别总是小里小气的算计过日子，怕冷就在屋子里多烧一个火盆，没钱不会问我开口要吗？咱们一个村子出来，还会亏待你吗？真是蠢货！”

&esp;&esp;这孩子总算成熟了，会照顾人了。我穿着暖和的棉鞋，看着他急急忙忙赶去习武场的背影，心里也很暖和。

&esp;&esp;趁着冻疮严重，我找了个机会，去见南宫冥。

&esp;&esp;南宫冥穿着厚厚的白狐裘，头发束起，勒着同色抹额，两侧各留下一小缕青丝编成细辫，坠着金色琉璃珠，腰佩宝剑，袖怀玉笛，脚下踏着云纹雪靴，立于积雪红梅下，神情却是不快乐的。

&esp;&esp;我踮着脚尖靠近，还没走几步，他已发现了我的存在，忽然展开眉头，顽皮地抽出玉笛，放唇边轻轻吹起首欢快曲子，带着几分调戏捉弄的味道，将原本的忧郁一扫而空。

&esp;&esp;我装作要嗅红梅，矫揉造作地拉低枝头，故意露出那双冻疮累累的手。

&esp;&esp;欢快的笛声忽然跑了一个调，发出刺耳的怪音。

&esp;&esp;南宫冥停下动作，盯着我的手，焦急地问：“洛儿，你怎么被火烧伤了？”

&esp;&esp;没见过冻疮的大少爷啊……

&esp;&esp;我满额黑线，少不得解释一二。

&esp;&esp;南宫冥很尴尬：“这个，我也在书上见过的。呆会我让人去厨房吩咐王大娘别让你碰水，库房里似乎还有进贡的绵羊油，也给你送来，这样应该会好吧？”

&esp;&esp;果然是大少爷的做派啊……

&esp;&esp;我拼命摇头：“洗碗洗菜是在厨房工作的本分，生冻疮的也不止我一个，怎么可以因为少主照顾我，就不守规矩偷懒呢？这是我厨房应作的工作，要认真完成，不能给大家添麻烦。反正冬天过去就好了，痛几天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esp;&esp;我特意将厨房的工作几个字重音重复了两次，希望大少爷能听明白弦外之意。

&esp;&esp;幸好南宫冥虽缺乏生活常识，脑子却很聪明，转了一下后再次提出：“让王总管调你去我房里侍候吧，那里暖和。”

&esp;&esp;“不！”我拒绝得飞快，然后调出早想好的理由，“我才进南宫世家不久，一下子调去那么好的职位，恐怕会被大家说闲话。”

&esp;&esp;南宫冥皱眉：“谁敢？”

&esp;&esp;我继续拒绝：“虽然想侍候少主，但我年纪太小了，不合规矩，不如先去其他地方磨炼几年，等十四岁后再调职也不迟。”

&esp;&esp;南宫冥犹豫了一下：“挽风楼的人要父亲亲自挑，临香阁我也不能插手，其他的地方多数是打扫或侍候客人的丫鬟，比较受气，工作也不轻松，而且我不喜欢你在那些地方……”

&esp;&esp;我赶紧小声给他提示：“我喜欢看书。”

&esp;&esp;“藏书阁吗？那里倒不错，暖和通风，冬天工作很轻松，我和王总管说一声。”南宫冥反应很快，爽快答应，然后饶有趣味地看了我一眼，“还不知道你识字。”

&esp;&esp;我心虚地缩了缩：“吴秀才教的。”

&esp;&esp;南宫冥不再追问。

&esp;&esp;我见目的达成，赶快撤退。

&esp;&esp;“书上说过，冻疮不能烤火，必须慢慢活血化瘀。”南宫冥忽然开口，他张望四周，见无人后便拉起我的手，慢慢放在嘴边，轻轻呵气，呼出一团团轻轻的白雾，然后握拳攥紧，用他温暖的手盖上我的冰凉，一点点捂至同温。

&esp;&esp;刚刚算计完人，我不好马上翻脸，心里一边默念“反正要逃跑”的口号打气，一边小心翼翼地陪着他。

&esp;&esp;两个人相对无言，只有细细的雪花在不停撒下，积上肩头。

&esp;&esp;他替我拂去积雪时，我趁机提出一直放心里的疑问：“我们才刚认识，你为什么那么照顾我？”

&esp;&esp;我真的不信他小小年纪能一眼看穿伪装，爱上乡下丫头。

&esp;&esp;“不，我上次说过，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南宫冥飞快地垂下长长的睫毛，犹豫道，“说了你可别生气。”

&esp;&esp;我说：“好。”

&esp;&esp;“四年……不，三年多前的冬天，我去给母亲扫墓，正要走时，前方唢呐吹来哀乐，几片纸钱被风吹来，一群村民抬着口棺材往坟场去，我便往旁边让道。”南宫冥又在我手心呵了口气，搓了搓道，“你穿着麻布丧服，头上戴着朵小白花，不停伸手要抓棺材，哭得声音沙哑，鼻子通红。你发誓说自己会乖乖的，再也不淘气，求外祖母让娘亲醒过来，不要把她和爹爹一样埋入地下，地下很黑，娘亲比爹爹胆小，她会害怕……”

&esp;&esp;我一直没兴趣了解林洛儿的过去，如今听南宫冥绘声绘色描述起当时情景，不由愕然。

&esp;&esp;南宫冥看了我一眼，继续说：“旁边很多人在议论纷纷，说你以前也是被娇养的掌上明珠，如今一下子父母双双逝去，以后的日子怕是要天翻地覆了。我有些同……触动，便在旁边看了许久……越看越觉得你的眼睛和妹妹很像，她也是个实心眼的傻孩子，在母亲去世的时候，伤心过度，七天不吃不喝，最终跟着母亲去了，走的时候五岁多，和你差不多年纪。所以我有些为你担心，便派人去悄悄打听。”

&esp;&esp;“你有妹妹？为何没人提过？”我困扰追问。

&esp;&esp;“嗯，母亲虽然不爱笑，却是武林公认的第一美人，小时候爹爹总说能娶到她是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得捧着心来疼，她要星星，就给她摘星星，要月亮，就给她捞月亮，妹妹的眼睛像母亲，性格也乖巧，我和爹爹都非常喜欢她。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母亲和妹妹都死了，爹爹也变了……”南宫冥似乎有些难受，表示不想谈这事，将话题转了回去，“我派去看你的人回来，说你大病了一场，落了些病根，恐怕以后会体弱。我觉得很难受，就去求爹爹帮忙，想将你接回南宫世家养……可是求了很久，爹爹都不愿意，打了我一巴掌，骂了出去。”

&esp;&esp;生活永远充满一盆又一盆的狗血，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泼下来……原来南宫冥的圣母体质是在这时候炼成的。

&esp;&esp;奇怪的是，南宫家后山有风水很好的坟场，为什么他母亲和妹妹要葬在外面不起眼的小坟场？

&esp;&esp;婉转询问，可南宫冥不肯说。

&esp;&esp;我只好抽回已经暖和的手，拍拍雪花道，“我现在身子好多了，而且活泼开朗，少主不用担心。”

&esp;&esp;“也是，后来再看见时你身子似乎好多了，就是总愁眉苦脸，小小年纪不知哪里来那么多烦恼。”南宫冥笑了起来。

&esp;&esp;我郁闷，我的烦恼根源不就是你们父子俩吗？

&esp;&esp;南宫冥微微弯下腰，温柔道：“后来我爹爹我布置了很多功课，我努力了好几年，好不容易让他稍微满意，同意去看看你。没想到你不知怎么弄伤了脸，跌掉了牙，还弄了个大红脸，气得他回来骂了我一顿，几晚上没去小妾房间，说不想看见胭脂。”

&esp;&esp;哦也！心里举手欢呼，猴屁股妆还是有点效果的，我的牺牲太值了！

&esp;&esp;南宫冥还说：“既然你进了南宫世家，我也算了了一桩心愿，会好好看顾你的，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别害羞。”

&esp;&esp;哦也！再次举手欢呼，我要脱籍回家嫁人可以吗？！

&esp;&esp;脑子一时冲动，我装着半开玩笑的模样，试探着提出了不可能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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