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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第1页）

第22章

天道没有实体，也不似想象中有一个人形化身当作使者，它来临时没有任何形体，只是言语传到了仙界每个人耳中。

离魂剑主回忆道：“那声音冷冰冰的，一板一眼，其实和铁傀儡说话差不多，它问我们为什麽要斩断神途。当时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那位最了解天道的仁兄说，因为我们自愿不再通天。那天道好像也想不明白自愿是什麽意思，只是它的规则里没有因此处置我们的条例，于是它又问我们，是否还要继续遵守天道。”

不须说柳尘兮也猜得到他们选了遵守，不过他有些好奇如果不认可天道的结果会是怎样，离魂剑主听了他的疑问之後耸耸肩：“我也很好奇，但是又不能带着整个下界去试这个结果。最後还是那个老哥回答，说我们依然遵守天道。然後天道说.......”

不知为什麽，离魂剑主说到这里，也无端地停了一小会儿：“天道说，既然不再受上界恩泽，那麽整个下界的灵气就要自己达成一个循环，从今之後下界再不允许存在与天同寿的修士，就算後世仍能修仙，也不能达到那等高度——要是有人达到不老不死的修为，他所纳入的灵气就永远不会回到循环中，那这下界的灵气就会越来越稀薄。”

“当年的仙界与现在不同，因为灵气充沛，戚眠风这样的修为都算是不入流的，这也就意味着，我们这些造反的不造反的，整个仙妖魔三界所有本来可以长生不老的修行者，全部被判处了死刑。”

柳尘兮蓦地皱眉，终于意识到之前他觉得哪里不对：“这......”

谁又甘愿赴死呢？如果知道是这个结局，又有多少人还有勇气奔赴反抗的一战？虽然在神界的管制之下时常身不由己，但只要不违逆神君，兴许也是可以戴着镣铐长生不灭的。

离魂剑主轻轻笑着：“这个结果，其实在斩断神途之前，那老哥跟我们领头的几个都说了，不过除了我这个一心求死的，妖王魔君，也都愿意继续下去。”

“为什麽？”柳尘兮不由自主地轻声问道。

“为了後世，要想跳出神明的牢笼，总有一代人要赴死，我们这几个造反的头头隐瞒了这一结果，对不住当代的所有修士，但对得起後世万代来人。”离魂剑主鲜有这麽正色的时候，“天道问完这两句话就离开了。最开始我们并不知道它要怎麽执行我们的死刑，所有都在命不久矣的等待里发了疯，後来，死刑没等到，内乱就开始啦。”

天道那榆木脑袋又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聪明，它说完那几句话就知道死刑不必它亲自来执行，自相残杀是它给予叛逆者的惩罚。

离魂剑主这些举旗的英雄瞬间成为了衆矢之的，有太多人在自己的死路前，景仰散尽，唯馀仇恨。离魂剑主这样的大仙首没有死在神途崩坏的惊天动地里，却和那个出主意斩断神途的仙君一起，被自己座下的仙衆活活烧死，魔君和妖王的下场和他们相同，只不过魔界的民风素来剽悍，就算执行火刑也要引最烈的火来烧断绝所有人长生的罪人，魔界逆臣引来业火，不料魔君也是个烈性人，不肯束手就擒，双方轰轰烈烈地打了一仗，其间业火的火星乱蹦，迅速一发不可收拾，把妖魔仙三界都不遗馀力地烧了一遍。

由是，天道所要的，不再有与天齐寿修士的规则，就这样落成了。

三界的业火不知多少岁月之後方熄，但无数长生修士死後灵气归于三界，又不知多少岁月，仙魔妖界重新被滋养成了洞天福地，终于有凡民找到了通往仙界的路，灵兽嗅到了妖界苏生的气息，就连走火入魔的疯子，也找到了最适宜他发疯的好去处。

下界的新一轮循环，又就此开始了。

柳尘兮听後良久无言：“可是後来，又有了仙门。脱离了神，又自己造了新神，还有，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像戚眠风那样的修为，应该也是能不老不死的。”

“所以我问你信不信天道，戚眠风他们七人最早来到仙界，算是神途之後修为最强者了，当时灵力充足，他们又都不是蠢才，所以修为能够越过长生不老的线也是可能的，可是你也说了，四大门派宗主都有更叠，戚眠风那一代的人，即使寿数无限，都因为种种原因陨落了。”

“你是说，这是天道干预的结果？”

“我猜多半都是。你说现在的仙门俨然成为了新神，其实也不然，只要人会死，宗主会更叠，兴衰演变就是必然的事，戚眠风他们那一辈之後，随着修士增多，能分走灵气的人也增多了。修为想要再越过天道那条线几乎不可能，当世大能再强，也顶多活上几千上万年就会自然消亡，仙门不会永远昌盛，总能熬到他们高楼坍塌的那天。”

柳尘兮怀疑他是不是又疯上了，不然怎麽会轻飘飘地说出这样的鬼话：“前辈这话说得太轻巧了，等到他们几千上万年寿终正寝，仙门底下凡民的枯骨都该堆成山了，对于这些人而言，天道丶公理，又谈何存在？”

不料离魂剑主似乎能猜到他会这麽想，微微一笑道：“小鬼，既然能想到这层，怎麽不能再机灵一点？修为受限不仅仅是寿数变得有限，神通也不再像曾经神与仙之间拉开无可逾越的距离......虽然仙门努力辖制弟子丶散修的修行，但三界之大总有漏网之鱼，你现在可不就是一条肥鱼麽？你要是真的嫌那些仙君活得太久了，出去好好磨磨剑，让离魂送他们一程。”

柳尘兮心魂俱震，曾经离魂剑主能带领那麽多人反抗神明不是没有道理的，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点燃了柳尘兮快要消磨殆尽的热血。

离魂剑主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飘到一边不再多言。

柳尘兮在入定之中翻来覆去地想着离魂剑主刚刚跟他说的话。

神明，天道。不能突破的修为，无法与天齐寿的修士。

离魂剑主似乎向他解释了而今仙界没有人能跟他解释的过往历史，而这些终究在无尽的业火里湮灭，离柳尘兮有些遥远了。他还有很多困惑，可戚眠风也好，离魂剑主也好，他们作古太早，不了解当世之事，回答不了他。

柳尘兮在无头绪的纷乱里，冥想渐渐地散去了，他从入定中醒来，忽然想到了什麽，偏头问道：“前辈，还没有请教过，您怎麽称呼，之前您说想不起来，现在过去的事您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了，应该也想起了自己的名讳吧？”

然而虚无里一片寂静，再没有了第二个人的声音。

柳尘兮在没来由的恐惧与悲伤中，声音发颤：“前辈？”

虚无里再没有了回音，柳尘兮预料中的惊惶与痛苦也没有出现。

他其实比自己想象中更擅长应对一个人向前走。他慢慢地站起身，神识飘到顶端的边界。

“你生来就是弑神剑，虽然没能真正斩落神明，但也惊天动地过。”

“而今没有神途供你砍了，现在的仙界只剩下你主子说的，寿命和修为都不怎麽行的仙君了。”

柳尘兮隐约在虚无里听到剑锋的嗡鸣声。

“我不知道你为什麽挑了我，我应该要感到荣幸，但我依然仇恨你，因为你以此名义夺走了我的师友。正因如此，我决不允许你反悔。”

剑的嗡鸣越来越大，柳尘兮几乎分不清那声音是在耳边还是直接响在脑中，在漫长而无止境的嗡鸣里柳尘兮隐约觉得自己的神识都开始飘摇，随後开始猛烈的摇晃，撕扯的痛感开始在神识上蔓延，嗡鸣声大得柳尘兮脑子里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一般，等他稍稍清明之後，才意识到他对着一把剑骂出了毕生所学的污言秽语。

真是狼狈啊。柳尘兮感觉似乎又把离魂入体时的痛又受了一遍，按离魂剑主的说法，这世上是有天道的，可柳尘兮活到现在虽然寸功未建，但也从来没有伤天害理过。为什麽家破人亡，受尽凌辱，被仙门当作了生祭，什麽事都被他赶上全乎了呢？

原本他应该早就死了，被离魂捞到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原来是为了让他的神识再遭这麽一通罪？

柳尘兮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神识，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虚无中剧烈地挣扎着。

他以前很是嫌弃离魂剑主横冲直撞，将虚无的边界捶得砰砰作响，将其他的残魂搅得吱哇乱叫。但离魂剑主也只是在当时的柳尘兮眼里强悍，他终究只是一缕死得不能再死的残魂，柳尘兮进入之前他不会消减，但也永远也不可能增强，柳尘兮却是完整的生魂，在自己看不见的空间里，他已经早就不是当时不成形的一缕。

离魂剑主就曾说过，要离魂认主，需要的是足够强的力量，在它的剑灵空间中发起让它无法承受的力量，比它不得不把吞噬了的魂魄放出来，并对强者俯首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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