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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第1页）

第30章

当晚卫峥月顺理成章地留在了他自己新铺的床上，柳尘兮侧着身只占了很窄一个地方，背对着卫峥月，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他本来就不用休憩，白天睡了一觉之後晚上更无眠，卫峥月也挺精神的，拉着他的头发编小辫玩：“横竖睡不着，要不我再念念话本给你听？”

“饶了我吧，”柳尘兮皱着眉翻了个身，“我也没想到书阁里怎麽会有这种书。”

“三楼有什麽书都不奇怪，看你的样子，不知道三楼的书是从哪里来的吧？”

柳尘兮这个书吏的皮已经岌岌可危了，早没有什麽掩饰的必要了，他索性坦然问道：“怎麽来的？”

“除了前面那排大部头的各仙门历史着作，後面的那些杂书，都是历代弟子的遗物。”

柳尘兮原本是背对着他，现下转过身来，有些诧异：“遗物？”

“潜宗弟子又不是人人都有修为逃过天人五衰，没有定心修为，寿数百馀年就是极限，生老病死，有什麽奇怪呢。”卫峥月语气里有点嘲讽，仿佛这其中并没有自己一般，“况且鬼门大阵的凶险，尘兮应当比我清楚，每年都会有弟子为道义捐躯。有些弟子没有人领回遗物，杂物宗中就自行处理了，书籍什麽的，就一起收到了三楼来。”

“原是这样。”柳尘兮轻声喃喃，忽然觉得那本挂羊头卖狗肉的鬼怪故事也没那麽可憎了，它的原主大约也是个初晓人事的少年，躲在被窝里面红耳赤地翻阅着鬼怪故事里的艳色。

或许他长大之後，慢慢就忘了自己还有那麽一本“啓蒙读物”，又或许他还没来得及长大，对人世旖旎的所有领略，都是在这麽一本印制粗劣的册子里读来的。

卫峥月忽然收紧了手臂，从身後把脸埋进了柳尘兮的颈窝，他的体温笼上来时，柳尘兮忽然觉得布的取暖符都是多馀的。

他觉得自己好像颤了一下，随即卫峥月安抚似的抚上他的後颈：“别怕，我就抱抱你。”

柳尘兮其实觉得自己没什麽好怕的，卫峥月是比他小了不知道多少的後生，而他麽，更谈不上什麽清高不容侵犯，他翻了个身，正好枕在了卫峥月的手臂上。

书阁晚间自动熄了灯，但对卫峥月而言并不影响目力，他任由柳尘兮枕着，侧过头去看他。

柳尘兮擡手，摸到了卫峥月的鼻尖，卫峥月感觉到他的指尖终于不是冰凉的了，笑了笑：“做什麽，不是已经验过，说我长得还行麽？”

“摸得清你的相貌，摸不清你在想什麽。”柳尘兮想缩回手，被卫峥月拉住，他也没再抽回，“你告诉我你想从我这儿图点什麽，图财图利哪怕是图色，我都没有这般诚惶诚恐。”

听到“图色”的时候卫峥月就乐了：“你怎麽就知道我不是为色所迷了呢？尘兮应该清楚自己的样貌吧。”

柳尘兮在夜色并不掩饰神色，因而卫峥月看到他的表情分明的一黯：“我不清楚，约摸就是那副样子吧。”

他垂眼压下的分明是一种憎恶，莫名地让卫峥月有些眼熟，他想了想，忆起了一些有点久远的旧事。

“我有个姐姐，就是一起长大的杂种里，与我最交好的，她比我们大些，所以就都叫她姐姐。”卫峥月虚虚地捧着柳尘兮的脸，“她长得很漂亮，又是我们几个里最有灵气的，所以最早被定下当作礼物送到灵雩山。”

“位卑命贱，好模样和灵气从来都不是优点，稍不小心，就是催命符了。”柳尘兮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那个女孩还是自己，只是本能地不愿去听那个和他有着同样催命符的女孩遭遇了什麽，“你的谎话很拙劣，图色的人，说不出’就抱抱’的话。”

卫峥月失笑：“你是在暗示什麽吗？若不是真心想，就别招我。”

“谈不上想，”柳尘兮眼睛也没擡，“只是想告诉你，对我没有必要用什麽欲擒故纵徐徐图之的手段，我没有玩这一套的心力。”

卫峥月环抱着他：“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我太过轻浮。”

“就没人说过你，做什麽事都机关算尽，带着目的，没一点少年人的率真吗？”

“有人这麽说过。”卫峥月也并不觉得这算是什麽恶语，反问道，“没有人说过你畏手畏脚患得患失，明明想要一个真心以待的伴儿，一开口却字字句句把人往外推吗？”

柳尘兮不知怎的竟愣了一下，半晌不知道该怎麽答话。

“我不止图你的色相，虽然我确实想要你，比你想得还想。狼的本性就是占有，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靠在书架上晒太阳，仰着头露出脖子，我当时就想把你叼回去，只我一个人看，只我一个人咬你脖子，冷了只能钻我一个人怀里。”他的手摩挲着柳尘兮的颈侧，“可这不是全部，我还要你的心，我要你信我，回应我，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

柳尘兮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麽答话。

“我确实在机关算尽地算计着你，图色还不是我全部的目的，你整个人我都要，我这麽说，你安心了吗？”

柳尘兮如有实质地感觉到了他目光里的灼热，唇上覆住温热触感时，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卫峥月只是轻轻碰了碰：“先付个定金吧，等你托我的事我查到了，再找你讨剩下的，你若一直这麽犹疑不决，我就要收利息了。”

柳尘兮下意识地擡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回神之後觉得这动作太蠢，又飞快地将手放下，轻声说了句“霸道”。

“真是什麽话都让你说完了。”卫峥月把随手编的小辫拆掉，脸埋进柳尘兮的发间，“我若不表示，你又患得患失，觉得我不是真心，我说了我的心迹，你又嫌我凶嫌我霸道。”

柳尘兮有些招架不住他，只好强行怪罪：“少说你们赤狼生来都是这般习性？你玩这些手段这般游刃有馀，不知道以前祸害过多少小姑娘。”

卫峥月其实并没有生气，只觉得好笑，索性翻身过去，握着柳尘兮的手腕压过头顶，在他脖子上磨了好一会儿牙才松开：“利息。往後少说这些浑话，也不知道是想气我还是气自己。”

“松口……疼。”柳尘兮皱着眉，话音刚落他感觉到抱住他的手蓦地收紧了，好一会儿，卫峥月才开口：“别招我了。”

柳尘兮明白方才那片刻沉默里卫峥月在克制什麽，他感觉到卫峥月屈起被他枕住的手臂，蹭了蹭他的侧颊：“安心些。”

卫峥月三日休憩一次，但自上回留宿之後又隔了许多个三日，才又到书阁来偷闲。

这其间他匆匆来去过几次，多数时是借着借话本的由头，过来看一眼，把自己能接触到的符咒都抽空描摹放大了给柳尘兮。

柳尘兮的符法功底来自戚眠风，戚眠风以往大约是个引导型的先生，开始他说得很少，顶多是偶尔点拨，直到後来他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说得才慢慢多了起来。

符咒并不是什麽天道之类的真理，它只是解决问题的途径，这是戚眠风教给柳尘兮最重要的一课，戚眠风远比他的後辈们谦逊，并不觉得自己那一套解决问题的方法是最精妙的，他不让柳尘兮背自己的符咒，而是把问题丢出来，让柳尘兮自己去解。

他和戚眠风的师徒之缘很浅，戚眠风统共只出过三个问题给他，戚眠风说所谓符道跳不出这三个问题，三者已然包罗万象，如果能用自己的方法解出，就能贯通整个符法。

其一为构建，只用眼前所有之物构建出自己所需之物，剑灵空间里什麽也没有，戚眠风就让柳尘兮借流风塑物，这是柳尘兮费时最久的一个问题，戚眠风什麽提示也没给，而柳尘兮当时连自己的灵力调动都还不利落。

戚眠风任他怎麽无从下手也不出言指点，自顾自地入定了几轮，最後柳尘兮觉得自己大约要和离魂剑主一起发疯的时候，才终于在手中握住了一把风刃。

戚眠风入定出来，看到离魂剑主正追着柳尘兮和一衆残魂撒欢，柳尘兮手里握了一把流风聚起的弓，一边躲闪一边引风为箭朝离魂剑主射去，风箭羸弱，还没碰到离魂剑主就自行散去了，但戚眠风却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等到离魂剑主自己又忘记了追逐的目标，柳尘兮才终于松了口气落下来，将手中的弓又化回了风刃。

戚眠风生前弟子就不少，却都或多或少受了他的影响，走的是有符的符道，借符文为媒介驱使世间万物。

柳尘兮目不能视，画符看符都不方便，有意或无心地跳过了媒介，他眼睛看不见之後早就习惯用神识判断万物上的灵性，无论生物死物，哪怕只是一缕流风，在目力所不能及的维度，柳尘兮能看见灵性流动的规律。

这是属于他的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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