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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哭,今日只当我抽身出泥壳,去到十方世界的蓬岛扫花——行善之人,来世自会相见。”
爹爹为护我再度拼杀。他武艺不算绝顶,没有大侠以一敌百的内力,唯有一手暗器出神入化,能伏击二三敌人。
我望着庙顶殿眉,名曰“慈航寺”,此刻只被砸得剩半角断檐牙,佛像残身立。
可惜慈航不可渡我命;
万卷妙法不可渡我命。
真正渡我的,是母亲丶父亲,我家满门仆人的血肉,与善良衆僧的肉身而已。
父亲拼至最後一丝力气,带我退到早已布好机关的崖边。他说“跳崖”,自己却没跳——
他将我推了下去。
即便早知有软藤阵,被那双只会轻抚我头的手重重一推的感觉,还是很残忍。
父亲给我的最後一句话是:
“能杀一个是一个。婳儿,我要去寻你母亲了。你是我们拼尽全力保住的命,要好好活着……”
也不知这样的危急关头,他怎麽能一下子念出这麽多字,还不带口音。
我大喊“别留我一个人”,字却吐不清楚,唯有身子不断下坠。
父亲为我所设假障机关,软藤绵延,三十丈一段。只要我每段都抓住,便不会粉身碎骨。
我会一点林家教的轻功,更是不难。
(五)
重山万里,悬崖千丈,不及恶人之心陡峭。
我在崖底流浪,从西南往东北,从寒冬走到春日。
身中血晶煞这蛊毒,芒草割破的伤口愈合极快。凭无相陵习得的养花丶识草丶驯兽之术,我得以在密林生存。
密林里总是下雨,百虫啾唧。
起初我采食山果菌菇,却难抵饥饿,偶尔误食毒菌,也不过高热一晚便自愈。
父亲擅暗器,摘花飞叶皆可伤人,我略学皮毛,靠这点微弱的偷袭术捕猎果腹。
但见胎生的鹿兔牛羊被杀时,总有求生眼神……总让我想起家中跪地哀告的仆人。
那些恶人不肯放过他们。
于是我放过它们。
我在谷底怕极丶恨极了鸟类。
夜枭扑棱翅膀惊飞时,绿瞳映着崖底第三次满月。那双绿油油又圆溜溜的眼睛一但出现,我只觉又被监视。
每次都让我恐惧战栗,从不例外。
天气转暖,蛇虫鼠蚁活跃起来。
这片地方应该就是父亲说的,毗邻无相陵的灵蛇虫谷。
还好不像我看过的仙幻话本,没有比人还高的巨蛇成精。即便有,也不会比那些黑衣蒙面的人更坏了吧。
记得某个山洞,白日看它干爽宜人,半夜醒来却发现我被群蛇包围。逃向深处,竟撞见满洞的蝎子丶蜈蚣丶蟾蜍丶壁虎。
我绝望蜷在角落,看月光将蝎群照成流动的墨玉,看虫蚁挖出腐土下埋着的森白指骨,看五种毒虫在颅骨眼眶里交缠産卵。
这山洞跟是谁的养蛊老巢似的,密密麻麻。
原本我做噩梦只是梦见灭门仇人——那嗔恨嗜血的大力士,那头戴兜帽的神秘人,那声音沙哑的敏感鸟人。
进了这窝洞之後,我的噩梦增加了五种毒虫,无尽的毒虫。
嘶嘶挲挲,令人毛骨悚然。我只好强迫自己适应:夜里不敢睡,便白日补觉。
渐渐发现,蛇虫咬我时,伤口渗出的血珠竟能令它们退避三舍。或许它们害怕这血的味道?
我流的血与从前不同:干涸後凝结成淡粉色晶簇,像极了母亲妆奁里的珊瑚簪。这,便是“血晶”吗?
我怕它们,可我不得不面对他们。慢慢地,我强迫自己和蛇虫共存,将恐惧锻成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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