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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首退至一旁的阴影里,心底泛着一种复杂的玩味。
啧,卫氏……
他很难说清心底的感觉,怎么讲呢?卫氏似乎比从前的莲嫔与褚美人更“妥帖”些。
如方才的事,在他与莲嫔和褚美人结盟之初,因彼此不够了解,也就没多少信任。她们便会担心他不明白她们的意思,因而总会让传话的人将心里的打算掰开揉碎地说给他听。
这样自是稳妥,只是容承渊对人素有提防,每每有这般的事,总疑心中间传话之人若不够可靠,这掰开揉碎的道理便是授人以柄。
而卫氏,似乎完全不担心他会错意,巧妙地拿捏住了一种“心照不宣”。她相信她只提一句“熬粥熬到一半”他就能明白她的意思,就能想法子请陛下早些过去。
这让他觉得她聪明,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令他分辨不清的愉悦。
自然,他也的确办得到她想要的事情。
因为容承渊那句状似无意的话,楚元煜虽竭力地想平心静气,却还是事与愿违地愈发坐卧不安。美人的容颜、声音,乃至昨夜芙蓉帐暖中的气息都萦绕在他心头,令他愈发觉得手里千篇一律的问安奏章枯燥无味。再想到她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将粥熬好,他心下更为自己寻起了借口,想着让美人苦等实在不妥。
想入非非间,那碟马蹄糕不知不觉已吃了半碟,丝丝缕缕的甜味沁入心脾,果真开了胃口,又让人觉得美人贴心。
终于,年轻的帝王溃不成军,撂下手中的奏章,无声地舒了口气,拉开抽屉寻出一物,收入怀中,起身向外走。
“陛下?”容承渊一边跟上,一边露出惑色,恍若不解他要去往何处。
皇帝脚步不停:“去临照宫。”
话音未落,殿外候命的宦官已疾步向外赶去。于是自内殿到殿外虽不过几十丈之遥,皇帝出门时御辇已准备妥当,在宫人与侍卫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往临照宫去了。
在圣驾穿过通往后宫的昭华门时,张为礼睇了个眼色,小何子便压住脚步,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另一条路走了。
他年纪虽小,脚力却快,人也机灵,赶路前看了眼怀表,一路小跑到临照宫瑶池苑后也看了眼,心下又暗暗估算了御辇一贯的速度,进门后就直奔正屋,步入卧房绕过屏风,也顾不得见礼,开口就道:“淑女娘子!师父差奴来知会一声,圣驾再过半刻便要到了。”
卫湘才从尚食局回来不久,原想歇上一歇,闻言与琼芳相视一望,朝小何子笑道:“辛苦你了,积霖,带他去厢房吃点心去!”
这一方面是赏,一方面他如此赶来报信不宜让陛下知道。小何子便干脆地谢了恩,就随着积霖走了。
卫湘起身走到膳桌前,桌上正放着她刚从尚食局提回来的食盒,食盒里便是那道油菜清粥。她背对房门方向而立,在之后的半刻里,心神始终紧紧绷着。
终于,她余光扫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院门,便打开食盒盖子,将粥端出来,置于桌上。
皇帝步入卧房,尚不及绕过门前屏风,就听到琼芳的笑音:“娘子熬粥辛苦了一下午,还是先歇一歇吧!这会儿传膳实在早了些。”
他本没有在意,接着却响起卫湘柔媚的声音:“万一陛下今日得空,早早就来了呢?万一陛下饿了呢?万一陛下想快些用膳以便早些歇息呢?”
句句都是他。
皇帝不禁勾起笑容,足下顿住,想多听几句。
琼芳打趣道:“怨不得这样急,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并非急着用膳,是急着见夫君了?”语中一顿,接着便是成心逗她的口吻,“若陛下政务繁忙,今儿个顾不上过来呢?”
“不会的!”卫湘的声音焦灼起来,执拗里染着不安,“陛下是君子,既说了要来,还能失约不成?”
琼芳又道:“那若忙到半夜才来呢?”
楚元煜的目光不自觉地探过屏风缝隙,只见那纤瘦单薄的倩影急得脊背紧绷:“他、他说晚膳就来!”说完这句,她忽而就没了底气,下一句便弱下去,“若真是忙到半夜,那我……”
卫湘咬咬下唇,无力地坐到椅子上,伏案小声嘟囔:“那我等他。”
太轻的四个字,楚元煜几乎听不真切,却真切感受到她的患得患失。
他无可奈何地一哂,绕过屏风,琼芳忙要见礼,被他以一个噤声的手势制止。
他走到她身后,她仍那样伏在桌上,没精打采的样子如同蔷薇失了木架的依托,只得委顿在地上打蔫。
他再探头看看,又见她连眼睛都闭上了,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元煜心里莫名生出顽意,蹲到她身侧却不吭声,只想等她睁眼。
等了片刻没等到,他只好出声:“早知你如此不安,一早就该把你带去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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