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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六自席间归来,便躲回自己屋子里,将门紧闭,任孰人敲皆不应。
从箱箧中翻出画册,她除去鞋袜爬到榻上,抱着软枕一页页掀看,观着观着,鼻腔渐渐堵塞,眼角慢慢濡湿,须臾蒙上一层厚重水雾。
「阿盈想学绘画?」李渊眉间浸染慈爱笑意,颔了颔首,「这本画册乃上好熟宣,今阿耶将之赠予你,学成后记着为阿耶与你母亲作幅画。」
阿耶的鼓励,给了初时尚且踌躇的女孩无限斗志,她当即把头一点,向阿耶响亮承诺:「阿耶等着瞧,我一定会成为大画师的!」
李渊笑着抚了抚她的发髻。
「阿耶不指望你成为大画师,阿耶只愿女儿能时时喜悦,勿有烦忧,顺遂成长。」
李小六从前一直不相信人会改变,同样的一副灵魂,怎可能变成不一样的人呢?
可是光阴流转,就连阿耶也变了。
阿耶甚至忘了今日是李小六的生辰。
她愈想愈难过,又怕眼泪打湿了画册,只好快速把它翻回扉页,下榻收回箱箧。
才将鞋趿拉上,屋门又响三声。
李小六无精打采,本想不理,奈何李世民嗓音隔门传来:“是我。”
李小六忙擦干余泪,吸了吸鼻,踱去扒下木栓,把门打开。
不想李世民身边还站立另一人。
“懋功有话欲与你当面述说。”在李小六惊讶目光里,他将李世勣推向正中,自旋身离开,惟余二人暮色里四目相对。
李小六想不通他要说甚么,又不好先出言,故而一手搭着门框,两条腿杵在原地,等他开口。
而咫尺以外的男子唇齿翻覆启阖,先前门外酝酿罢的措辞滚在舌间,来回艰难斟酌,心口若有烈焰烧烫,然候了半顷,未吐露半字。
此刻他深恨自己尚保有自尊,到底无法抛却,可得到她原谅的意愿是如此强烈,举步维艰下,便在这犹豫与挣扎间磋磨。
“世勣究竟有何话?”耐不住了,李小六直截地问他。
李世勣沉默。良久,他试探道:“六娘是否责怪在下?”
李小六皱脸:“你在说甚么?”
屋门中透出案台上的昏暗烛火,李世勣便借着这道微芒,目眸朝她视去。
她瞧来并非气话,而是确不知他为何致歉。他想。
他一时不知该庆幸抑或失落,那烈焰仍自灼烧他喉咙,收回浮想,他勉力挽唇:“我以为六娘会为席上之事怪责在下。”
“哦。”李小六忆起来了。
眼珠暗瞥他面色,心底忖了忖,脸上立时笑容绽开:“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世勣多想了。”
“倘若你仍觉过意不去——”李小六折身跑回去,自屋中捧出两把交床邀请他坐下,瞳眸澄亮,“这样,明日马球大赛,我是队长,我邀请你加入我这方和我组队击鞠,有我们大唐莱国公在,一定能赢!”
“六娘这般轻易便能原谅在下?”李世勣微愣,末了再三确认。
李小六板起脸:“你要是还在为一件小事耿耿于怀的话,那可就添一条罪状了。”
“是何罪状?”
李小六径自一屁股坐入交椅,向后躺倒:“那就是惹公主生气。”
语竟,窗扉外忽燃爆竹,刹那惊醒沉寂夜空,她讶异转首,李世民不知从何处冒出,向屋外遥遥一指。
“玄龄先生他们来为你庆生辰。”他攀过女孩细弱肩膀,“我们怎会遗忘小六这般重大的时刻呢?”
第38章第三十八话“我是独一无二的李小六。……
爆竹燃歇,秋夜重归静寂。
“多谢诸公为小六庆生辰。”李世民由衷致谢,复出言相邀,“天色已晚,诸公不妨留宿寒舍。”
房玄龄婉拒,又笑道:“我等皆已将小六视作亲妹,只需秦王不介怀。”
“我不介怀!”
李世民勾唇:“小六不介怀,那哥哥也只能大度了。”
话音适落,满庭倏尔大笑,欢欣声不觉绽满八月丹桂谧香。
稍顷,众人仰视暮光,撩袍起身:“我等也该告辞了。”
“我送诸公。”
李世民送客出府,回来时庭中陡然空落,簌簌梧桐落满清月,李惜愿正蹲在院中一隅,翻阅今日所收礼物。
他立于背后,沉静凝望。
“喜欢么?”良久过后,他问她。
“全是吃的。”李惜愿满意地拍拍手,挺直腰板站起身,“大家都深知我心。”
李世民望着她喜笑颜开的神情,似乎已将席间不愉快悉数忘却,一时心中痕隙暂为弥合,他略感宽慰,唇梢动了动,扬出一道弧线。
“小六何不许一愿望?”他踱至李惜愿身边,问。
出乎意料地,她摇了摇脑袋。
“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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