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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第1页）

第35章

（三十五）

同一时刻，南城中学的晨光里，日影斑驳，书声琅琅。初三教室里，老师们正为即将中考的学生梳理重点。学子们神情各异：有的全神贯注，渴望通过升学改变命运；有的托腮远眺，在春日暖阳中迷茫于未来方向。那个年代，初中毕业就是人生的分水岭：极少数人考入中专捧上“铁饭碗”，少数人升入高中冲刺大学，更多人则踏上打工或务农的道路。孟寒寒低头在笔记本上飞速记录着，将老师强调的重点一一烙印在脑海。初中三年，她的成绩始终稳居年级前十，在全年级一千二百名学生中，前一百名都是老师们向教委“交答卷”的核心力量。孟寒寒目标明确：考上南都高中——每年约有15名学生能进入该校火箭班，而她胸有成竹。更重要的是，若能考入南都高中，她就能与父亲团聚，全家人也可迁居南都。

一年前，孟建调到南都市工作。五年牢狱之灾因冤假错案而起，却也让他明晰了人生方向。狱中凭借技术专利斩获全省科技进步奖二等奖後，他将更多精力投入学习与实践。母校南都市机械学校向他抛出橄榄枝，全家从犹豫到支持只用了一周时间。在幸福团聚半年後，孟建带着家人的期许，踏上了教师岗位。如今，他已是学校主管教学的副校长。

每到寒暑假，孟寒寒与妹妹孟星星都会前往南都与父亲团聚。父亲骑着自行车，一前一後载着姐妹俩穿行在风景秀丽的校园，所遇师生皆礼貌问候。姐妹俩既惬意又自豪，父亲已取代母亲，成为她们心中的榜样。

南城中学初三教学楼北侧，灵峰山脚下的两栋楼宇是高中部所在。高三学子们怀着比初中学生更复杂的心情备战高考。十九岁的谢天亮坐在教室角落，眉头微蹙，一边听老师授课，一边望向窗外的蓝天，心中满是兴奋与迷茫。兴奋源于老师带来的消息：某飞行学院正在招飞，符合条件的学生可赴南都市参加初试，通过後有望进省城参加复试。两年来，天亮总会偷偷关注孟寒寒的成绩，暗中追赶，如今已稳居年级前一百五十名。若能通过招飞初试，再冲刺文化成绩，梦想并非遥不可及。上周六他本想向父亲提及此事，却在家门口听见父亲与继母的争吵——唐柳自担任车站售货员後，沉迷打扮，不再操持家务，谢二哥索性住在铺子里，两人相安无事。上学时，天亮三餐在学校解决，而弟弟谢二娃则有些可怜，小学生没有校内夥食，这孩子放学後，要麽去爸爸的铺子吃饭，要麽从钱柜里拿几毛钱下饭馆。谢二哥生意渐好，钱柜里的现金日益增多，二娃便主动承担起清点账款的任务，日子就在这样的琐碎中缓缓流淌。

正午的日头毒辣辣地烤着柏油马路，谢二哥蹲在修车铺里，正给一辆摩托换机油。突然，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刺破了午间的宁静。

“谢师傅，快！学校来电话了！”同事老张气喘吁吁地闯进来，汗珠子顺着黝黑的脸颊往下淌，“说是让你立马去趟学校，语气急得很！”

谢二哥手里的扳手“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胡乱在裤腿上擦了擦油污的手：“是哪个娃？”

“没说清楚，就说让你赶紧去。”

谢二哥心里“咯噔”一下。大儿子天亮向来懂事，准是二娃又捅娄子了。他急急忙忙拉下卷帘门，掏出摩托车钥匙时，发现手指又开始不听使唤地颤抖——这毛病养了半年，眼看好些了，一着急又犯了。他狠狠捶了下大腿，把钥匙塞回兜里，撒腿就往学校跑。

班主任李老师的办公室门虚掩着。谢二哥刚擡手要敲门，就听见里面啪的一声脆响，像是书本重重摔在桌上的声音。他心头一紧，轻轻推开了门。

“你们家长就是这样教育孩子的？”李老师脸色铁青，把一沓花花绿绿的画报摔在谢二哥面前。那些露骨的海报图片像烙铁一样烫着谢二哥的眼睛，他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这丶这是……”

“从你儿子书包里搜出来的！”李老师又“唰”地翻开考勤簿，“你自己数数，这个月迟到14次，旷课8次！叫家长的通知单都被他撕了！”

谢二哥的手指抖得厉害，差点没拿住那本簿子。那些鲜红的“×”像一把把小刀，把他的心扎得生疼。

最让谢二哥心惊肉跳的是接下来的话。二娃不仅成天泡在录像厅，还请同学打台球丶吃冰棍，甚至给女同学写些不堪入目的纸条。“再这样下去，少管所的大门就朝他敞开了！”李老师的话像一记闷棍，打得谢二哥眼前发黑。

“老师，我……“”谢二哥的喉咙发紧，声音哑得不成调，“我今天就在这儿等着，非得……”他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可看着桌上那些乌七八糟的画报，又像泄了气的皮球，只剩下满心酸楚。

出了办公室，谢二哥鬼使神差地摸到二娃教室後门。透过玻璃窗，他的目光在教室里来回搜寻，却怎麽也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下课铃一响，他急忙拦住几个学生打听。

“二娃？早跑啦！”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脆生生地说，“他说要请大家看新到的香港武打片呢！”

谢二哥气得太阳xue突突直跳，拔腿就往南城电影院跑。电影院所在的旧厂房像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门口几个染着黄头发的小混混正叼着烟打台球，满嘴污言秽语。墙上层层叠叠的海报上，那些暴露的画面让谢二哥一阵眩晕。他低着头，难为情地把头探进一个个录像厅里搜寻，连厕所都不放过，可就是不见二娃的影子。

“河坝那边新开了家录像厅，”一个浓妆艳抹的老板娘倚在门框上，吐着烟圈说，“放的片子更带劲，听说还有小孩偷偷去看呢。”谢二哥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转身就往嘉陵江边跑。

河坝的工人俱乐部像个大蒸笼，热浪裹着劣质香烟和汗臭扑面而来。谢二哥在乌烟瘴气的游戏厅里转了好几圈，最後瘫坐在通往录像厅的楼梯口。上下楼的男女搂搂抱抱，对他这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视若无睹。直到最後一场录像散场，他也没找到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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