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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述职宴,大概是朕陪你们吃的最後一席了。”◎
祭奠邓冲回来後,兴武帝又病怏怏地卧床不起了。
五十八岁的年纪,可以说老,但也不算太老,像只比兴武帝小一岁的卫国公张玠依然满头黑发,而六十六岁的严锡正虽然头发白了,但人家身子骨硬朗得很,今年秋冬那麽多大臣都染了一遍风寒,严锡正愣是一点事都没有。
外面的百姓少有机会能见到皇帝,朝中这一帮大臣都知道,兴武帝是从邓冲病逝後开始明显变老的,用御医的话讲,这是忧思过度,郁结于心。心结难消,就像身体里面长了个病疙瘩,平时看着好像没什麽影响,一旦有个头疼脑热,便将体疾心疾同时发作,病来如山倒。
再看邓冲走後这两年,从北伐东胡到废太子到册立皇太女,桩桩都是叫兴武帝劳心费神的大事,除了这些大事,每日兴武帝还要批阅一摞摞奏折,还要装着京城与各州县动辄牵连一地百姓民生的“小事”,其身心负荷之重,远甚于中书省的两位丞相,毕竟北伐败了,百姓们骂的是皇帝昏庸选将不当,地方出了灾情没能及时救灾,百姓们骂的还是皇上。
积劳成疾,到今年冬天,兴武帝的龙体已经败如枯木,非药石可医,御医们只能尽力延缓兴武帝的衰老,再开些安神镇痛的方子。
喝了药後,兴武帝继续睡了,丽妃继续在床前寸步不离地守着。
庆阳看眼父皇疲惫的睡颜,带着王叔丶大姐与三位皇兄出去了。
才到外殿,雍王就忍不住埋怨小侄女:“昨日休沐,我们都不在宫里,不知道皇上要出城,麟儿你住在宫里难道也不知道?皇上的病就一直没有好利索过,他又最听你的劝,你怎麽不拦拦?”
别提什麽皇太女什麽尊卑,那是在朝堂上,此时他论的是家事,那他做叔父的就有资格呵斥做错事的侄女。
庆阳可以告诉王叔,昨日一早父皇就要她去中书省批折子了,她根本不知道父皇何时出的宫。
她还可以告诉王叔,其实她记得邓冲的忌日,父皇一开口她就猜到父皇要去祭奠邓冲了,但她知道她也无法改变父皇已经下定决心的事,所以她才没有多嘴去劝。
但她为什麽要给一个上来就对她无礼的王叔解释?
庆阳停步,转身。
因为要教训人而离得最近的雍王不得不停下脚步,落在後面的永康四姐弟也停了下来。
秦弘刚要替妹妹打圆场,庆阳已然冷声道:“父皇是病了,但他没有糊涂,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谁若打着关心的幌子去阻拦父皇,只会让父皇多费一丝心神。”
皇太女没有直接骂雍王自以为是,但她驳斥雍王的语气丶清冷的眼神分明是在把雍王当一个愚蠢之人。
雍王气得胸口一鼓,嘴巴张开,还没发出一个音,庆阳又盯着他道:“要不要出宫父皇自己说了算,我不会因为父皇的恩宠对父皇指手画脚,也请王叔记住自己的本分。”
雍王这一口气就没能吐出来,憋得他脸都红了!
想要打圆场却没机会开口的秦弘:“……”
秦仁反应很快,两步上前扶住王叔将人往外送,边推搡边劝:“我们都知道王叔是关心父皇,那王叔想想,父皇最疼妹妹,父皇这一病,最心疼的肯定也是妹妹,妹妹本来就难受呢,你还那麽说她,妹妹能不生气?我要是这麽冤枉王叔,王叔都该直接动手了。”
“滚!”
雍王一把将这个侄子推开了好几步。
秦仁踉跄着站稳了,没生气,只有一脸无奈,甚至还想再去哄哄王叔。
秦炳火了,一个眼刀定住三弟,朝还在瞪着妹妹似乎准备发作的王叔道:“怎麽,王叔还想打人啊?妹妹哪句话说错了吗?以前王叔倒是经常劝父皇,哪次父皇听你的了?人邓叔二年忌日,父皇去看看还不行了?”
躬着腰的何元敬站到两边中间,真正打起圆场来:“两位王爷都消消气,皇上才睡下,万一听到王爷们因为他吵起来了,恐怕要睡不着了。”
雍王瞪他一眼,拂袖而去。
秦炳对着王叔的背影重重哼了一声,转身想哄哄妹妹,却见站在妹妹身後的大哥流着泪匆匆走开几步,擡手在那抹脸呢!
秦炳:“……大哥你哭什麽?”
他不问还好,他这一问,秦弘更憋不住了,双肩抖动哽咽出声:“都怪我,都怪我!”
怪他没能做个好太子,如果他有妹妹的才干与魄力,父皇就不用为储君之事愁白了头发操碎了心,如果他早早立足了太子的威严,王叔又岂敢对一个在朝中积威甚重的皇太子大呼小怪,又何必让妹妹承受这份委屈?
秦炳丶秦仁都去劝哭得越来越厉害的大哥了。
庆阳看向以前最关心大哥此时却平静而视以至于显得有些冷漠的大姐。
永康非但没去劝,对上妹妹的视线,她还扬起唇角讽刺地笑了下,走过来低声道:“他就这样,我都看了二十多年了。”
从小弟弟就是这副窝囊样,谁教他什麽就听什麽,永康看不顺眼,但她盼着弟弟好,盼着弟弟做太子做未来的皇帝,盼着多沾沾弟弟的光,所以她尽全力保护弟弟照顾弟弟辅佐弟弟,结果弟弟自己把太子之位辞了。
弟弟不当太子了,永康除了隐隐担心弟弟会因为前太子的身份惹出什麽麻烦,其他的事永康都懒得管,衣食住行有弟媳妇为弟弟安排,弟弟是哭是委屈有弟媳妇安抚,她何必再操那份闲心,马上要三十岁的弟弟,难道还要她继续去帮忙擦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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