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蒋梣年把一只腿搁到另一只腿上,脚扬得高高的,背却向後靠,靠的椅子翘起两只前腿,吱吱悠悠的,和配套的桌子分了家,又把脑袋歪靠在椅头上,用手拔着斜後方探过来的散尾葵细长的叶片。他听到郁婉的脚步声,攲侧着向後看,周围的物品都颠颠倒倒的,她在颠倒的世界里稳稳地走着,像一个小小的水滴状的观音吊坠。
两个人都坐在餐桌前,规规矩矩地等着吃饭。一张小圆木桌却坐成了两头,要把两头连一条线,恰好是一条笔直笔直的直线。俩人似乎都有些心事,只有赵妈是欢欢喜喜的,一阵风来,一阵风去,变魔术似的变了一桌子的饭菜,好像还没弄清楚怎麽回事,就已经木木地吃上了饭。一时间,只听得到筷子碰碗丶碗碰牙丶牙碰食物的声音。
蒋梣年吃饭很快,实实在在的吃饭,再不带一点应酬调笑的公子哥儿颜色。这样专注的吃饭,让郁婉想起他前番的那句话来,“觉着整个餐室里都飘着一股血的腥气”。倘若他此刻撂下碗筷,抽出配枪打烂一个人的脑袋,郁婉觉得,也许自己也不会太过意外。
赵妈旋旋转转的,一会儿过来布菜,蒋梣年说:“不用”;一会儿过来添菜,蒋梣年说:“够了”;一会儿过来添饭,蒋梣年皱着眉头说:“换个大碗的,多添些”。赵妈把饭添来,像一只刺秘的猫头鹰,玻璃眼珠按在圆硕的胖脸上,随着脖子一寸一寸地扭动着,让人疑心,她就是背对着你,也会突然把脑袋转向正後方,两只滚圆的黑眼睛一动不动地钉在你的脸上。蒋梣年似乎很认真地看了赵妈一眼,说:“好了,你去罢,有什麽事情再叫你。”赵妈有些讪讪地去了。
蒋梣年端着大碗吃饭,一会儿,米饭见底,把筷子撂在碗上,往前一推,说:“我走了。”
郁婉也跟着他站起身来,手搭在椅把上,说了声:“噢。”好像很自然地就要送他到门外。自己却突然觉得了,这种行为像是主人送客人,可自己算哪门子的主人,或是妻子送丈夫,那就更加地使人难堪了。
蒋梣年笑道:“坐下吃饭吧,你吃饭像是在数饭粒,也许我应该专门安排一个人来照管你吃饭。”
郁婉胶在当地,脑袋忽地空了一下。赵妈不知道又从哪里冒了出来,好像是凭空里出现,变魔法一样,搭讪着笑说:“哎呀,沈小姐坐着吃饭吧,我送少爷出去,这是我们分内的事,分内的事。”
郁婉坐下来,半天还在恍惚。她把一双毛竹筷子墩在桌上,半天也墩不齐。身後柠檬黄的纱帘兜着窗外的浮风,飘飘地飞着,软而虚轻的纱幔轻轻地拂了拂她的背脊。
郁婉的眼神忽然瞟到了大白陶盆里栽种的那株散尾葵——探着长长的垂垂的软枝,上面伸着无数只扁而细的绿色长脚,好像一条硕大的百足蜈蚣,又像是一只手,指头挨着指头,无数根指头,在那里招招地摆着。郁婉觉得,她的筋骨也像是植物的叶脉向外伸张着,迸的浑身的肉皮酸凉的涨痛。
郁婉吃过了饭,赵妈在拾掇桌子上的残羹冷炙。筷子碰碗丶碗碰杯子丶杯子碰碟,叮叮咚咚的,像是失传已久的古代磬乐的节拍。
赵妈已经把碗碟送到了外间的厨房里,就提了一个小竹篮子,里面装着些核桃丶花生丶松子,一股脑倒在小圆木桌上,就坐在桌前细细地剥着。壳子碎裂的声音,“咔咔嚓嚓”一片响。午後的阳光透过纱帘,两层白蕾丝间夹着柠檬黄的窗帘,显出一点甜脆透亮的蜜蜡黄。赵妈剥了一会,摇摇晃晃地打着瞌睡,不一会,贴在桌子上酣酣地睡着了。
郁婉就提着裙子走上了楼梯。一级一级小小的木阶,轻轻地,“吱吱”地响。这长长的楼梯穿经郁婉的居室,连接着两个不大相同的世界。一个在实实的地面,踏不破踩不穿,满满登登地摆满了东西,床丶沙发丶椅子丶餐桌丶茶几丶衣橱丶梳妆台,亭亭穿着荷叶边蓬蓬裙的台灯丶套着粉红色蕾丝纱的电话丶红色匣子上金色大喇叭花的留声机丶圆拱门圆表盘的落地自鸣钟……在这里,有无数的瓶瓶罐罐,无数的零碎物什,跌跌绊绊,绊的到的烦恼,绊的到的生命……
楼上只有四面雪白的粉壁,角落里两只大的玻璃书橱,空空的令人窒息。顶楼是项三小姐曾经居住的房间,到处都好像有着她的身影,笑了丶哭了丶出嫁了,她带走了所有的东西,唯独留下了这两只硕大无朋的书橱,在角落里蠢笨地站成了永恒,积满了尘灰。郁婉曾以为项三小姐是因为太不在乎,所以才将它们轻易地丢弃在这里;可是书橱里的每一本书又都有一个布艺的深蓝色的书衣,上面是干涸的油墨,工工整整地写着每一本书的名字。郁婉想,或许她也带走了自己最心爱的那本,或许一本也没有带走。
太多的书,太多的故事,每一本都是一个小小的世界,平行的丶互不干扰的丶背道而驰的世界;但它们却拥有一个完全相同的地方,那就是无数个世界全都是不同于现实世界的别一世界——《红楼梦》《牡丹亭》《桃花扇》《飞鸟集》《伊利昂记》丶NotreDamedeParis丶DieLeidendesjungeher……
书里的世界,爱了丶恨了丶非你不嫁丶非你不娶,相爱的两个人生离死别,爱到深处才发现彼此之间有着血海深仇。总之,无论是爱还是恨都是那样的轰轰烈烈,惊心动魄。合上书,自己也会觉得不可思议,为什麽非他她不可?似乎为了爱而爱,为了恨而恨,一个爱,一个恨,就可以不经任何怀疑地成为一切事情的理由。说到底,什麽是爱?什麽是恨?始终也不明白,也不想要明白,只知道她们爱了就该跟着快乐,她们恨了就该跟着悲伤,笑一笑,洒几滴泪。其实也就那麽回事吧,只有不懂什麽是爱,什麽是恨,才会爱,才会恨,看到相爱了就开心,看到憎恨了就落泪;真的全部弄懂了,也就不爱不恨了。
郁婉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沉沉的梦,沉到书中一样绮迷昏渺的世界里。有人的地方来来往往的名利客,熙熙攘攘的是非人;无人的地方荒荒千里,杳无人烟。她在此间穿梭往来,黄阴阴的一半世界里挂着缟白的冰轮,银皎皎的一半世界里悬着焰燃的金乌,像是两个圆圆的戳子,铺天盖地砸将下来。郁婉突然睁开了眼睛,那梦里昏昏的着色像哈在玻璃上的一口气,晕晕地缩散了,显出澄明可感的世界,蒋梣年削仰的颌线忽地就映在她乌黑的瞳孔里。
郁婉怔了怔,脖颈酸酸的痛,才突然发现自己靠在他的肩膀上。倏地向旁一闪,背擦着身後的书橱,窣窣地轻响。
蒋梣年把盖在脸上的书拨下来,笑道:“醒了?”
郁婉怔怔地发呆,仰面去看那窗外的天色,黄昏的返照是一种金色的粉尘,扬扬洒洒,迷到眼睛里。郁婉张了张嘴,又没有说话。过了半晌,她才道:“四少几时在这里的?”
蒋梣年没有回答,把手中的书翻来覆去把弄了几下,书页一合,放回到郁婉的怀里,“我才看了个开头,不如你来给我讲讲结尾。”
郁婉有些失神,笋白的五指在深蓝的布面上摩挲了一下,笑道:“你这个人总是这样,看什麽总也没有耐心看到最後,却总是要别人来给你讲馀下的故事。”说着,又把书往他的怀里一抛,站起身来,轻轻走到楼梯口,忽然站定了,回头笑道:“或许我不给你讲馀下的,你就能自己看到结尾了。”一阵“噔哒”“噔哒”的下楼声,小小一串的调子,像留下了小小一串的脚印。
蒋梣年把书颠在手里,颠了几下,笑一笑,重放回到玻璃书橱里。玻璃上折着夕阳西下绮艳的橙光,就折在那本书枯涸的油墨下面,像是那行字歪斜的倒影。
郁婉刚来到楼下,忽见一个纤长细瘦的背影,好像在那里换沙发上的靠枕罩子。乌油的粗辫子编成几股,辫稍插一朵黄圆蕊红扁片的小野花,在翠蓝色竹布衫上闲闲的滑过来滑过去。
郁婉有些吃惊道:“你是?”
小丫头转过身来,容貌俏丽,一笑露出尖尖两颗虎牙。只见她手里提着褪了一半罩衣的靠枕,向郁婉笑道:“沈小姐好!”
郁婉觉得她有些面善,一时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蒋梣年从楼上下来,停在郁婉身後,说道:“她是鸣凤。”
郁婉转过脸去,对上蒋梣年的眼睛。
蒋梣年道:“老太太年纪大了,赵妈照顾她一向很好。”
郁婉的眼睫阖垂轻颤几颤,又仰起脸来看他,待要开口,忽听得滴滴嘟一串电铃声。鸣凤忙丢下靠枕去开门,两手一拉,只见水门汀上高高的站着愫愫,矮矮的站着梣夕,大手拉着小手,黑黑四只眼睛一齐朝她看。
梣夕一见是鸣凤,也不知道吃惊,先乐颠颠地向前一扑,两手抱着她的大腿,把脸窝在她软绵的肚子上笑。
鸣凤捧起梣夕的小脸,格格地笑躲着,“五小姐,快起来,怪痒痒的。”梣夕再向前笑扑,脑袋一下子钻在她的胳膊圈里,先就看见了郁婉,便使劲地摇着手喊“老师,老师”,噔噔噔地向这面跑来,才又看见了蒋梣年,张着两臂,转而喊“四哥,四哥”,像一只纸折的飞机,上面画一个咧着大嘴的笑脸,嗖嗖地径直飞来。
蒋梣年嘴角噙笑,俯下身子,把飞赴奔来的梣夕沿腋下顺势提起,在空中滴溜溜转了一圈。梣夕抱着他的脖子,格格格地笑个不停。
男人无论多大,总还带着一点孩子气;女人无论多大,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点母性。郁婉觉得,他们只是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触在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当一个女人仅仅只是作为人时,她可以像男人一样为自己谋划到惊心动魄的地步;而作为一个母亲,则总带着些不可理喻的无私,即便是对着最自私最顽劣的孩子,还是要把自己整个的泼出去,挫骨扬灰一万次,怨恨到咬碎了牙齿撕碎了筋肉,第一万零一次,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
抬头朝着教室前方看了下后,杨明皓又迅埋下头,慌张的翻起了几页根本看不进的书。刚刚的惊鸿一瞥,让他的脑海里沉淀出了一个模糊的形象。高中校服,白色的衬衫,下半身一件到膝的黑色校服百褶裙,勾勒出一个略显秀气的身影。留在脑海里最深刻的印迹,不是少女脸颊那优美的曲线,而是一副圆框眼镜。仿佛那副眼镜才是她的本体。...
靳南庭心目中理想的妻子,从来都不是顾烨彤这样的女人,却被她破坏了自己规划已久的姻缘。顾烨彤从来都不觉得靳南庭是自己妹妹的良配,也没想到自己最终成为了他的妻子。这本该是一场顺势而为的权宜婚姻,却让...
...
1985年夏。呜呜哐当哐当!尊敬的乘客们,从京市开往海岛的K911次列车现在已经到站,请你带好行李物品,尽快下车方景墨拎着行李包随着人流挤下车。...
他用鞋尖抬起林槿的下巴,冷冷道在所有平台和夏夏道歉认错,乖乖的去把孩子打掉,注销账号,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他没有给林槿丝毫拒绝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