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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第3页）

“郑女士，我不会走上你的那条路，出生我没法更改，或许我可以试着改变自己，如果像你一样，我的一生未免太过可悲。”季明川接住一缕雨丝，攥在胸口，“我想像个人一样活着。”

“从你决定让蔓蔓继承遗産开始，你就不像我了。你是不是早就预想到这一幕。”郑文芝双臂搭在围栏上，大雨冲刷净她脸上的脂粉和血污，季明川这才发现她眼角竟然也有了岁月的纹路。这个被岁月总是垂青的女人，终于被时间发现了。

“你想和我一起死，让程英简当蔓蔓的监护人，借此把程氏给他？兜了这麽一大圈子，你就干这种蠢事？”郑文芝嗤笑。

“我知道，的确是蠢事，但我就是心甘情愿，死也愿意。”季明川垂眼笑。

“我做母亲很失败，你姥姥也很失败，如果你要怪我，要连着她一起怪。”郑文芝淡淡道。

“不怪了，那些都没有意义了。”季明川身上的戾气仿佛被大雨平息，他看着远处聚集着的救生艇，语气平静，“从他决定留下的时候，我不会再怪任何人，包括你，也包括命运。”

“与其怨天尤人，我不如把握当下，带着他的思念去死，如果能让他记得我，哪怕一年，一天，或者一个瞬间，我也算死而无憾。”末了，季明川轻声道。

“你才二十一岁，怎麽就断定，你这漫长的一生只因为一个人而死而无憾？”结束你死我活过的争斗後，郑文芝反而平静下来，问了一个母亲会问的话。

“我这二十一年超过一半的时间因他而延续，如果没有他，我没有活到现在的意义。”

“年轻真好，我也是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义无反顾的跟李儒兰走了。如果再选一次，我肯定不会这麽冲动，可是时间啊，好像永远都不会转弯，也从不给人後悔的机会。”叹息间，郑文芝凝视着指节上光彩照人的钻石，她取下这枚困住她半辈子的执念，毫不留恋的丢入大海。然後又从口袋摸出一枚字迹已经磨损的旧硬币。她最後一次抛起硬币，她没有急着看答案，而是将硬币压在掌心下。

“那封信真的存在吗？”郑文芝转头问。

“你早就知道信的内容了。”

“原来是那些话……她还是真是一如既往天真。”郑文芝摇头苦笑。

“当年，李夫人回国，原因之一的确是因为她母亲病重，不过光是这样，还不至于让她一句话都不解释就放弃你。”

“还有什麽原因？”郑文芝握紧手中的硬币。

“你曾在英国得过肝癌，换肝手术需要一大笔钱，当时李夫人脱离家庭很久，根本没办法支付那样高昂的医药费，她是在深思熟虑之下，不得已接受了家族联姻，才得到充足的资金救你一命。”季明川看着郑文芝陡然急速崩坏的脸，继续道，“这麽多年，你真的以为你运气那麽好，能幸运的被抽为xx大学医学系志愿者免费接受换肝手术？那是李夫人拿钱砸来的名额，才让你享受到最好的医疗条件得以活命。”

“她不愿意告诉你，是怕你不愿接受。”

“那封信的确存在，信的最後还有一句话：”

“‘对不起，文芝。’”

郑文芝：“……”

“真是迟来的道歉啊。”郑文芝移开掌心，手背上的银币花纹朝上。

末了，她轻轻松开手指，那枚陪伴她几十年的银币倏然落入海中，不见踪迹。

海浪在硬币落下的那一刻停止喧嚣，整个世界静地像下了一场雪，天与地之间，只有一声轰然巨响，震彻整个云霄。

那是谁的心在无声大恸，掀起一场海啸？

或许只有飞过的海鸥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海上这场连绵的阴雨终于停歇，迟来的天光铺天盖地裹挟残阳而至，熊熊烈火点燃了半边天。天与地呈现出一种瑰丽的艳景。长风掣掣，居然吹不散这份弥久的烟霞。

远处警笛阵阵，海警的巡逻船姗姗来迟，赶往爆炸後不断下沉的邮轮。邮轮上的客人们在海面上震撼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眼睛肿成核桃的李袅在一艘孤零零的救生艇里发现了昏迷着的程英简，她喜极而泣：“哥！哥！哥！”

在她“穷摇”作用下，程英简缓缓张开眼皮。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方放晴的碧天，空中飞鸟惊略，海鸥的叫声刺疼他被爆炸波及过的耳膜。他茫然起身，身上的大衣外套滑落他胸口。只见大海平静辽阔，海面无风无浪，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硝烟和隐约的肥皂气味，再不见那艘邮轮的踪迹。

“船呢？”

“沉了……”

李袅还想说些什麽，却被程英简打断。

“行，知道了。”

程英简脸上没什麽表情，忽然他觉得有些冷，他反手穿上了这件不属于他的外套。在登上海警的救生船时，他将手伸进大衣口袋，忽然有什麽细小而坚硬的东西铬了他一下。

那是一枚早该消失的戒指。

飞欧盘旋不落，海浪翻涌不静，属于这片海的一切似乎永不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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