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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144 当堂对峙（第3页）

过去数十年里，朝廷曾派遣十数名官员出任韶庆府知府一职，期盼着这些官员能够肃清当地风气，让韶庆府真正意义上地重回大夏的怀抱。

然而事实却是，这些官员不是被同化，成为鱼肉百姓的贪官酷吏，就是因为太过刚正不阿，还未有所行动便死在当地官员或者地头蛇的手里。

事到如今，百官早就对韶庆府不抱希望了。

人人对韶庆府避之不及，他们宁愿自贬官位，去做同知做通判，也不愿去韶庆府做知府。

因此当杜青棠犯下欺君之罪，被打发到韶庆府任职，许多人都认为她必死无疑。

就连严天德也曾遗憾过，那个不忘初心，一心想要忠君报国的孩子可能要折在韶庆府了。

结果却是——

杜青棠只用了短短数月便完全掌控韶庆府，去年更是创造了一百一十六万两的税收。

这一巨额税款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也是严天德对现在的韶庆府最为深刻的印象。

他料定杜青棠必然耗费诸多心血，才将韶庆府治理得风调雨顺。

但是百闻不如一见，直到与禁军进入韶庆府地界，他对“风调雨顺”四个字才有了更加真切的感受。

百姓的衣物虽朴素且带补丁，但他们笑容满面，目光坚定，有着天子脚下的百姓都少有的绝佳精神面貌。

严天德有些惊讶，在官道上策马驰骋，凛冽寒风将百姓的话语吹入他耳中。

“制衣厂下个月又要招工了，我打算去报名，多挣点钱，将来也好供我家大娃二娃继续读书。”

“你家老大是男娃，读书也就罢了，老二一个女娃在学堂读个三年就行了，毕业之後又不能继续领读书金，不是浪费钱麽？”

“女娃凭啥不能读书？你看琼英文社里的那些姑娘，走出来漂亮又贵气，即便穿的衣服补丁叠着补丁，那也跟普通姑娘不一样。”

“这倒也是，女娃还能去学堂教书，据说工钱不少咧，足够养家糊口。”

严天德收紧缰绳，停在茶摊前，好奇问询：“敢问诸位，何为读书金？韶庆府的女子竟能入学堂教书？”

坐在茶摊上闲聊的百姓见严天德穿着官袍，身後还缀着一看就很不好惹的禁军，先入为主认为他们来者不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战战兢兢回话。

“学堂是知府大人开办的，年满六岁的男娃女娃都可以免费去读书，每个月还可以领到一钱读书金，领满三年为止。”

“知府大人还将学堂分为男子班和女子班，分别由男先生和女先生负责教授。”

严天德心情复杂。

为官二十馀年，他当然知道杜青棠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在普遍重男轻女的时代，杜青棠以金钱为诱饵，让更多的女子有书可读，有学可上。

严天德不动神色问道：“诸位觉得女子班如何？女先生是否应该存在？”

“女子班挺好的，我家闺女以前只知道到处疯玩，现在懂事多了，知道百善孝为先，每天晚上都给我跟她爹打洗脚水，说话也文绉绉，总是念叨着要跟先生一样在学堂里教书育人，活像个小大人。”

“虽然有的人是为了读书金才送女娃读书，但只要读了书，识了字，长大後一定能谋一份好差事，现在城里许多铺子都开始招收女工，通文识字的可吃香了。”

“女先生为啥不应该存在？”一位阿公听不得这话，鼓足勇气，向严天德投去不赞同的眼神，“官爷，您不会也跟某些人一样，觉得女人比不上男人吧？”

严天德并非那等迂腐之人，否则也不会在杜青棠身份曝光，锒铛入狱之後冒险为她求情：“我......”

阿公却先入为主，认为他就是如此，摇头又叹气：“正是因为有像您这样的人，之前才有那麽多人弃杀女婴。”

“之前？”严天德眼神微动，“现在呢？”

严天德做了十多年的地方官，後又奉旨巡查，几乎走遍大江南北，自然知晓民间有许多百姓重男轻女，家境贫困又想要儿子传宗接代，就不停地生，一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在此之间，生了女儿又不想养，便随意丢弃，或者送人，更有甚者直接将刚出生的女婴活活溺死。

严天德也曾尝试过遏制以上不良风气，但是效果甚微，百姓仍然我行我素，对此他深感头痛，却又无可奈何。

阿公拈须，乐呵呵地说：“官府明令禁止百姓弃杀女婴，鼓励大家积极检举，情况属实的还赏银子给检举之人。”

“除此之外，官府还给每个刚出生的孩子十两生育金，只要省着点花，只要有点良心，足够将孩子养大了。”

“前两年重男轻女的风气挺严重的，几乎每天都有人因此掉脑袋，今年基本上没听说有人因为弃杀女婴被处刑的，想来是卓有成效。”

韶庆府是自治府，可在大夏律法的基础上增减条例。

严天德深知这一点，沉默须臾问道：“您也是男子，在您看来，韶庆府的律法是否太过严苛？”

阿公撇了撇嘴，对此不敢茍同：“律法是针对犯法之人的，女娃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生而不养非人也，那些人畜生不如，死了也是活该。”

这话虽然粗俗了点，却不无道理。

严天德心中五味杂陈，赞同之馀又深觉耸人听闻。

杜青棠她到底想干什麽？

她让女子接受与男子同等的教育，这些女子读了书，眼界开阔，必然不甘心做一个平凡女子，相夫教子，操持家务。

这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或许杜青棠从未明示，但严天德可以想象得到——

当越来越多的女子开智，平民女子丶富家女子丶官家女子甚至是皇家女子站起来，学会了反抗，为自己争取与男子平等的权利。

如若反抗成功，男主外女主内将成为过去，这个世道从男尊女卑变成男女平等。

女子享有继承权，同样也享有参加科举，入朝为官的权利......

严天德心脏狂跳不止，狠狠闭了闭眼。

若非他奉旨来此，竟不知杜青棠妄想与存在数千年的封建礼教作斗争，想要凭一己之力撬动万民心中根深蒂固的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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