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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纹锁命(上)
栖云派後山的竹林积着昨夜的雨,许辛沅蹲在石竈前翻烤灵鱼,竹枝串着的鱼肉滋滋冒油,混着紫苏的香气漫进雨雾里。杜山客坐在青石板上磨剑。
“哥说沉骨潭的水比寒潭镇的冰窖还冷。”许辛沅往鱼身上撒了把辣椒面,指尖沾着的粉末被风吹起,“早知道该让他带上我腌的这个,至少能暖暖身子。”
杜山客的棍突然顿在石上,火星溅在积水里。他瞥见竹林深处闪过一抹朱红,像玄照宗弟子服被雨洗褪的颜色,“辛沅,你先回屋。”
“咋了?”许辛沅刚站起身,手腕就被杜山客攥得生疼。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朱红色的影子已走到三丈外,云峥的高马尾沾着水汽,乌木剑鞘在雨雾里泛着冷光,玄火纹在衣摆上若隐若现,像团被浇湿的火。
“云峥姑娘?”许辛沅先松了口气,往前凑了半步,竹枝串着的烤鱼在手里晃了晃,“你是跟鸿庭哥他们一起回来的?孟棘的毒解了吗?苍苔姐说你剑法好,下次能不能……”
“少宗主有请。”云峥的声音打断她,平得像块浸了水的石头,“许姑娘,杜公子,跟我走一趟。”
许辛沅手里的竹枝“咔”地断了半节,鱼肉掉进泥里。她这才看清云峥身後的竹林外,停着辆乌木马车,车帘绣的缠枝护花纹在雨里泛着乌光——那是赫连家的徽记。
“我哥呢?”她的声音发紧,指尖掐进掌心,“鸿庭哥要是没事,怎麽不自己回来?”
常凤从车夫位探出头,银牡丹簪被雨打得往下滑,她用舌尖顶了顶腮帮,“进去吧,少宗主在里面等呢。你哥……好得很。”最後三个字说得含糊,像怕惊扰了什麽。
杜山客将许辛沅拽到身後,长棍横在身前,棍头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要动她,先过我这关。”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赫连承昼的冰灰色瞳孔在阴影里发亮。“杜公子的疤,是八年前锦霞阁那场火留的吧?”他的指尖敲了敲车壁,“听说令尊当年是锦霞阁最好的绣工,可惜……没熬过那场火。”
杜山客的剑猛地抖了抖,疤上的皮肤瞬间绷紧。许辛沅想起哥临走前的话,“别信任何人提锦霞阁的火,尤其是玄照宗的人”。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时,苍苔正在玄照宗的水牢里数霉斑。第三十七块,第四十八块……孟棘的咳嗽声突然撞过来,她转头看见他胸口的灵核位置陷下去一块,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每咳一声,那凹陷就深一分。
许鸿庭蹲在他身边,手指在草上画着织霞盘的纹路,笔尖蘸着自己的血。血珠落在草叶上,晕开的红痕里,隐约能看见“息灵纱”三个字的轮廓。“还差最後三行。”他的声音发飘,像被水浸透的棉线,“经纬要反着穿,用沉骨潭的水浸过……”
苍苔拽住他的手腕。水牢顶上的铁窗透进点微光,照见许鸿庭手背上爬满了青黑色的纹路,那是被织霞盘灵力反噬的痕迹,像无数细小的绣针在皮肉里游走。
“别画了。”她的鞭子缠上他的胳膊,青苔韧丝渗出淡绿色的毒,“他们要的是技法,不是你的命。”
“辛沅还在外面。”许鸿庭笑了笑,血珠滴在草上,“我要是不画,她会比这草叶烂得还快。”
水牢的铁门“吱呀”打开,樱珀提着盏琉璃灯走进来,粉色裙裾扫过地上的积水,带起的涟漪里浮着几片霉斑。她指尖的樱花蜜蜡坠在灯光下透亮,“许公子倒是明白人。”
孟棘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响。苍苔摸出最後半瓶蜡丸,想往他嘴里塞,却被樱珀用银簪拦住。银簪的尖上沾着点暗红色的粉末,像沉骨潭底的丹丸碎屑。
“别费力气了。”樱珀的声音软得像棉花,却带着针似的尖,银簪在指尖转了个圈,针尖挑着孟棘颈间的发丝,“月魄草早被云峥用玄火纹燎过,看着还青嫩,药性早散得一干二净。你们刚才喂他的那点,不过是安慰剂罢了。”
她忽然低头,凑近苍苔耳边,气息里带着樱花蜜蜡与毒液混合的甜腥:“就像当年你在野火堂,偷偷把我炼的‘牵机引’换成清水——以为瞒得过我?
“你以为老堂主为何选阿萤?”樱珀指尖突然用力,银簪刺破孟棘颈侧的皮肤,渗出的血瞬间变成暗紫色,“我为野火堂试了三百种毒,手臂上的疤比你的鞭子还长;阿萤不过是绣得一手好平安符,老堂主就说‘心善者配掌毒经’。”她笑了笑,眼底的暗紫漫上来,“後来我才懂,不是我不够好,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怕我,怕我把毒炼得太精,怕我不像阿萤那样,甘愿做个捧着毒经的菩萨。”
苍苔猛地攥紧鞭子,青苔韧丝的毒液顺着指缝渗出来。她想起小时候躲在药架後,看见樱珀对着月光给阿萤的平安符描金线,那时樱珀的指尖还没有常年炼毒留下的青斑,发间插着真的樱花枝,说“等阿萤嫁了人,我就去种一片樱园”。
“他们背叛我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天。”樱珀直起身,“老堂主说我‘心术不正’,把我扔进毒池时,阿萤就站在岸边,手里还攥着我给她绣的护心符。”她转头看向苍苔,眼神亮得吓人,“你说,这世上最毒的,是我炼的牵机引,还是他们嘴里的‘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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