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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潮生笑了一下,不好意思起来,随即看向李知,见他往车子里扫了一眼,拿起一捆花,“我买这个吧。”
李知掏出手机扫了车座上贴的码,老人以前只收现金,这个收款码还是李知帮她去打印店弄的。
每次李知上山或下山都要来这里买花,老人一开始不肯收他的钱,李知便说您要不收我钱那我就去别处买,老人也就不再固执着不收他钱了。
买完花,两人和老人道别,从小路另一边返回车站。
林潮生刚才看到李知付钱时就有些惊讶,等到现在才说:“这么多竟然只要十块钱,四舍五入等于不要钱。”
“你这是哪门子四舍五入啊?”李知手里拿着用泡沫纸简单包起来的花,侧过头笑着看他,“不过这里的花草确实都很便宜,放在城里这么一大捆得好几十。”
林潮生点了点头,问道:“你和阿婆认识吗?”看他和老人很熟悉的样子,林潮生差点以为那是他什么亲戚。
“嗯,”李知说,“阿婆的老伴很久以前就去世了,她和她儿子一起生活,她儿子和我爸差不多大,也是守山的,后来巡山的时候出了意外,就……只剩她一个人了。”李知神色黯淡下来,话没有说完整,但林潮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过李知没有告诉他的是,阿婆的儿子出意外时是四年前,那时李知刚来临川山没多久。
那天山里才下过一场雨,没有太阳,傍晚时天色就已经很暗,李文瑾照例去巡逻,李知担心晚上还会下雨,打了个电话,确定了位置去给他送伞。
沿陡峭山路往上走,看到沿途低洼的山坑里静静躺了一个人,脸朝着地,是个身形高大的成年人。李知起初以为他不小心滑倒了,试探性地喊了两声,那人仍一动不动。
李知走近一些,看到了地上的大片血迹。
他隐隐有预感,没再靠近,镇静地拿出手机给李文瑾打电话让他过来,并报了警,然后站在山坑旁的一棵松树下等待人来,他打电话的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在抖。好像等了很久,天都黑了,终于听到远处传来了警笛声。他看到身穿制服的警察拉警戒线,看到李文瑾和一同赶来的几个巡山员脸色肃穆地站在一旁,看到从山下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围观的人。
并没有人敢通知阿婆,但阿婆还是闻声赶了过来。亲眼看着自己儿子身上被蒙了一层白布抬上了车,她瘫在地上,哭得走不动路,需要两个人搀扶才勉强站起来。
李知被带回去做了笔录,回来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李文瑾才一脸严肃地告诉他,那不是意外,是谋杀。
阿婆的儿子六年前巡山抓到一个偷猎的人,把他送到了警局。那人因偷猎国家级保护动物,被判了两年,从牢里出来之后,气不过,回来报复他,在山里蹲守了好几天,终于逮到了机会,趁其不备连砍八刀,把他推到了山坑里。
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李知常常做梦,总能梦到那个月亮很圆很亮的夜晚,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气,尖锐刺耳的警笛声阵阵。
林潮生很快转移了话题,看向了他手里的花,“这是什么花?”
枝茎是长条状的,花儿像穗子一样,十分鲜艳,有淡粉的,深红的,还有说黄不黄说橙不橙的颜色。
“金鱼草,”李知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花却非得叫它草。”
“这花长得好眼熟。”林潮生说。
“花店常见的。”
林潮生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好像是有点像金鱼哈。”
李知乐了,“我还真没看出来”他伸手,把手里的一大捆花递到林潮生面前,“送你了。”
林潮生愣了一下。
“嗯……反正四舍五入等于不要钱,我们这边也没什么特产,这个就当是送别礼物吧。”李知笑着说。
其实离车站不远就有一个卖临川山纪念品的集市,里面卖的特产纪念品一类的东西全是从小商品市场批发过来的,没什么看头,李知觉得也没必要带林潮生去。
林潮生忙推辞,“不不不。”这哪好意思。
送花哪有直接送一大捆的?而且这样拿回去也不太方便,李知想了想也觉得不妥,就对林潮生说道:“你等一下啊。”
花市最外面有一家花店,李知走进去让店主用雾面纸和雪梨纸把手里的一大捆花包装了一下,还用黑色的丝带打了蝴蝶结,付了五块钱包装费。
不过花太多了实在包不完,有好些剩余,李知只能一手抱着花束,一手拿着剩下的花枝,他朝林潮生晃了晃花束,精美的包装纸顿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专门为林潮生包装的,这谁还能拒绝啊,他不要也得要。
第一班车的发车时间快到了,太阳终于在郁郁苍苍的山间露出了全脸。
李知站在逆光处,身后是一颗老槐树,大片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的衬衣上,是肆意涂抹的橘黄色颜料。
光线里弥漫着细小的颗粒状尘埃,他脸上却不沾一毫,干干净净的,眼角眉梢都是光的模样。
看见林潮生怀里抱着花,站在车门口的阶梯上朝他挥了挥手,李知微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汽车缓缓发动,林潮生坐在窗边,朝外面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绵延山脉,像一片绿油油的海洋,李知和那座小楼早已隐在繁茂的山林里看不见了。
林潮生心里头一回生出留恋的情绪,他来这一趟,本是为了看流星雨,但这次没有看到流星雨,竟也没生出什么遗憾的情绪,甚至比看到了百载难逢的流星雨还要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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