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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第1页）

第46章

姜雨看着小月那张因恐惧和急切辩解而涨红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份纯粹的丶对生存的渴望，心中那片虚无的平静，第一次被一种更沉重丶更复杂的东西填满。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

她的顺从，她的沉默，她在这暖阁里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存在”，和小月的顺从求生，本质上……有何不同？

都是为了活着。都是在强大的力量面前，选择了最卑微丶却也最有效的方式。

纪崇州没错，牧池没错，姐姐没错，她自己……也没错。小月，更没错。

错的，或许是这吃人的乱世？是那不容反抗的强弱法则？又或者……错的，本就是那试图在绝对力量面前寻求尊严和意义的……痴心妄想？

姜雨缓缓擡起手，指尖再次抚上自己脖颈那道浅粉色的细痕。这一次，触感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度？一种属于所有挣扎求生者的丶卑微而坚韧的温度。

“你起来吧。”姜雨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少了几分虚无，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了悟。

小月如蒙大赦，慌忙爬起来，垂手侍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眼神依旧充满惊惶。

姜雨的目光落在窗外。庭院里，那棵被修剪得姿态奇崛的松树，在阳光下伸展着扭曲的枝桠。它活着，以一种被赋予的形态活着。

“以後……就由你伺候吧。”姜雨淡淡地说，目光没有收回，“该喝药了。”

小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躬身：“是，姑娘！”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後馀生的庆幸和小心翼翼的恭敬。她立刻转身去端药碗。

姜雨依旧望着窗外，望着那棵树，望着那方被高墙切割的天空。

心湖深处，那片死寂的冰面，似乎被投入了一颗沉重的石子。没有激起愤怒的浪花，也没有带来喜悦的涟漪，只是缓缓地丶缓缓地沉了下去，在冰层之下，搅动起一片更深沉丶更浑浊的……暗流。

纪崇州送来的这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了她自己。她看到了小月的卑微求生，也看到了自己这身华丽囚服下的本质。

平静，依旧是暖阁的主旋律。只是这份平静之下，多了一份沉重的丶关于生存本身的丶冰冷的认知。姜雨依旧沉默地看书，沉默地喝药，沉默地存在。但当她的目光偶尔与小月惊惶躲闪的眼神相遇时，一种难以言喻的丶属于同类的悲凉，会悄然弥漫开来。

而纪崇州，在得知姜雨平静地接受了小月的伺候，并无任何异常情绪波动後，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过问。他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的“藏品”，不仅接受了新的形态，也接受了来自过往的“参照物”，并且表现得……异常“稳定”。

暖阁的平静，在一种更深的丶关于生存本质的体悟中，继续流淌。只是姜雨的灵魂，在那片虚无的冰层之下，似乎有什麽东西，正缓慢地丶痛苦地……重新凝聚成形。不再是公主的骄傲，也不是囚徒的怨怼，而是一种更底层丶更坚韧的，属于“生”本身的……韧性。

暖阁的日子，在沉重的“无错”认知和小月这面“镜子”的映照下，继续流淌。姜雨依旧沉默，依旧按时喝药进食，依旧在纪崇州到来时安静地看书或望向窗外。但某种东西，在她心底深处悄然改变了。

那层厚重的丶包裹着灵魂的冰壳，似乎被小月卑微求生的故事和那句“只想活下去”凿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缝隙之下，并非温暖的情感复苏，而是一种更清醒丶更冷硬的东西——一种对自身处境和眼前这个男人更透彻的认知，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的丶近乎自毁般的胆量。

她发现自己面对纪崇州时，不再那麽害怕了。

那曾经让她浑身僵硬丶如坠冰窟的压迫感，如今像一层厚重的丶却不再能完全隔绝她感知的棉被。她依旧能感受到他的强大丶冷酷和掌控一切的意志，但这份强大带来的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一种……可以与之共存的丶带着冰冷计算的认知。

她不是傻子。小月的出现，纪崇州那番冷酷的“修剪”理论，以及他对自己明显区别于其他物件的态度——更宽敞舒适的暖阁丶挑选的书籍丶默许的沉默丶甚至那几次诡异的共膳——这些细节，如同散落的珠子，在她那被虚无和绝望打磨得异常冷静的脑海中，被一条无形的线串了起来。

纪崇州对她，是不同的。

这种不同，有点像一个收藏家对一件稀有丶脆弱却又格外合心意的藏品的特殊关照。他欣赏她的安静，或者说他亲手塑造的安静；他容忍她偶尔的疏离，当然需要在他划定的边界内，他甚至会“体贴”地送来一个旧日宫人，以满足或者说观察她可能存在的丶对过往的微弱牵绊。

这种认知，没有带来丝毫温暖或感激，反而在姜雨那死寂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名为“恶趣味”的石子。

她想试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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