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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棋之人（第1页）

执棋之人

烟火升空的那刻，许润声正在宜春酒坊与辛黎对饮。

烟火绚烂，酒坊内外皆是一片哗然，最顶层的雅室却悄无声息，唯有杯盏划过案面时发出的碰撞声。

说是对饮，实则只许润声兀自一杯接一杯的斟酒，辛黎托着只琉璃盏懒散斜倚案後，意味不明地笑看着他。

案边空了一坛好酒，她不过只饮了两杯，这手里的第三杯已端了足有一刻钟了，仍未入口。

眼看许润声将那酒坛倒了个底朝天，彻底空空如也，她才扶额叹息，幽幽道：“你如此牛饮，当真糟蹋我这宜春酒坊的招牌。”

许润声放下酒坛，默不作声。

辛黎回想起一个时辰前在浮光塔下瞧见的那幕，少女明丽无双，与身侧之人言笑晏晏，已到嘴边的刻薄话到底没出口，只又叹一声。

在她长吁短叹间，许润声合了合眼。再擡眼，已不复狼狈醉态，姿态矜贵斯文，只眼底仍有挥之不去的红。

辛黎自来心直口快，见他事到如今还要刻意忍着，欲言又止半晌，终是没忍住，坐直身问道：“你说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许润声朝她看来。

只当看不懂他脸上写着的不满，辛黎将手中馀酒一饮而尽，这才老神在在地开口。

“从前知你在上景宫中救了个女子，我还当你当真放下执念，要当那济弱扶贫的大善人了。直到我见到那姜女郎……”

她略微停顿，想起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啧”了声：“与瑶儿竟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灵动无暇的眼睛，连我都险些看错。“

“你到底想说什麽”

许润声清俊的面上隐现不耐。

辛黎瞥他一眼，也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道：“既然是给自己寻了个替身，又何必赔了真心去”

许润声手中薄瓷杯应声而碎，总是含笑的语调也变得低沉：“瑶儿十年前就死了，无人能替。”

看着满地碎片，辛黎这才想起，当年他亦是习武之人。

只是後来眼睁睁看着挚爱之人死于乱世，看清纵有一身武艺，无权无势，也救不了自己心爱之人的事实後，才弃武从文，在官场浸淫斡旋多年，得以稳坐上景国师的位置。

辛黎与他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见他发怒也并不畏惧，笑了声，质疑道：“既然瑶儿无人能替，那你把姜泠当做什麽？棋子？我可从未见过执棋之人为一枚棋子神伤的。”

许润声指尖一颤，碎瓷划破手指，他低眼看去，竟已浸出点点鲜血，却并没心思去分辨痛不痛，只想着辛黎问他的问题。

他把她当什麽？

起初救她，确实是因那张脸，可他一直头脑清明，从未将她看作瑶儿替身，只是再三再四地由着本心相帮于她。

可到底为何，他却从未深究。

她和瑶儿不一样，瑶儿胆小怕痛，受了委屈总是躲在他身後，而她，柔弱只是她的表象，实则这些年经受的委屈磋磨早就被她锻造成了刀枪不入的铁甲，时到今日，也根本无需他的庇护。

不是谁的替身，也并非是他的棋子，否则为何当她说与他两不相欠时，他会下意识想要挽留？看见她和裴敛心意相通後，又後悔当初听之任之，将她送到裴敛身边？

他思绪万千，眸色变了又变，却怎麽也理不清楚。

辛黎也不明白，这麽显而易见的道理，怎麽许润声就是看不破呢？天下国事到他手里都能游刃有馀，却为着此事惆怅成这样。

分明是喜欢，还总想着给自己找借口不愿面对，生怕辜负当初对着祖宗高堂许下终生的青梅，不纠结到死才怪。

她转了转案上的琉璃盏，喟然长叹。

*

元日後，天虽回暖，清晨犹带几分薄寒。

姜泠孤身一人，踩着熹微晨光出了赵府，径直往北城而去。

江都阔大，以皇城为中，西城繁华热闹，东城世家遍地，而南城与北城则多为寻常百姓所居之处。

姜泠从未涉足过北城，凭着从裴敛那里问来的房址，时走时问，竟是正午才至。

看着石墙上的斑驳印记，她将黄麻纸叠好收入袖中，擡手敲门。

连叩了十数下，门後才传来一道苍老声音：“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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