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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辙跟楼秩很快熟了起来。两个人身高差不多,成绩也差不多,温辙见人三分笑,性格开朗,楼秩虽然不爱说话,但是也会搭他的腔。两个人一起打球一起去食堂吃饭,也从来没冷过场。
温辙跟楼秩讲过自己的妈妈,讲过那次车祸之后他和妈妈彼此二人相依为命。楼秩听得沉默,说自己的母亲在自己出生那年就去世了,父亲也在前几年走的,父母两边都没有任何亲属,他现在是单身一人,偌大的家底都由专业人员和管家看着。
人都是对比出来的。本来温辙还觉得自己有点惨,一听楼秩讲完他的家世,瞬间觉得自己还算幸福,毕竟自己还有妈妈,而楼秩可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如果可以,我还是不希望有那场车祸。”温辙感叹着说。
“因为你爸爸去世了?”楼秩顺着说。
“不是,是因为我妈妈因为那场车祸变成了视障患者。”一直嘻嘻哈哈阳光乐观的温辙一谈论到自己的母亲就难得的严肃了起来,“我愿意替妈妈承受失明的痛苦。但是转念一想,如果我失明了,妈妈应该会比我更痛苦吧。而且我也不想成为妈妈的累赘。”
温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没有发现身旁的人有些古怪的表情。楼秩的眉毛半是轻蔑半是嘲弄地蹙起,连带着嘴角扯出来的笑容都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古怪。
“你觉得你妈妈失明了,她现在是你的累赘吗?”楼秩问道。
“当然不是!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温辙连忙否定道,“我爱妈妈,妈妈也爱我。这就够了。”
温辙不认为当着外人说出“我爱妈妈”是一件或许会是一件有些羞耻的事情,他的感情自然而然地流露,话语也自然而然地说出。但是他突然想到眼前的楼秩父母已经去世,心思纤细的他不想让自己的好朋友误以为自己是在炫耀,正想补充说些什么,却被楼秩打断。
“这不就行了。没有孩子会是妈妈的累赘的,每个孩子都是被妈妈爱着的。”楼秩淡淡说着。
温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真难为你了,竟然比我还通透些。谢啦!”转瞬之间,他好像看到楼秩的表情有些僵硬嘲讽。但是他揉了揉眼睛,又发现楼秩表情如常。
温辙没放在心上,他抱着篮球走在前面,自然也就没看到楼秩一直盯着他脖子间那根红绳,眼神晦涩不明。
温喻每天下午会固定出去遛弯。她们家有一只导盲犬,叫温轼。温喻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温辙啼笑皆非。他抗议着说,明明导盲犬比自己小,为什么起一个这个名字。温喻一边摸着狗头一边摸着儿子的头,笑着说狗的一岁可比人类的一岁多多了。温辙见反抗无效,只好一把抱起这只狗,说自己也是有弟弟了。温喻听了又是笑,说,明明是哥哥。
名字已经被定了下来,温辙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温轼性格很乖顺,在温辙上学的那段时光,很好地排解了温喻的无聊时间,也开启了她的定点出门遛弯。
每天出门前温喻都会收听天气预报。今天周四,温辙还没放学。下午四点是一个合适的时间,天气晴朗,有微风。温喻带上盲杖,牵好狗绳,拿上一些其他的小东西,出门了。
再熟悉不过的路线。公园就在小区旁,她只需要让温轼带着她往前走就可以。
但是今天不太一样。她走进公园没多久,天空似乎开始下雨。一开始只是一些细小的雨丝,温轼察觉到之后冲着温喻叫了一声。
温喻想到热对流可能造成的阵雨,心觉不妙,连忙带着温轼往回赶。只是她是一个盲人,再怎么快也走不了太快。
雨最终还是下了下来,有一些雨滴落在了温喻的身上,温轼在一旁着急得开始吠了一声,但是他也担心自己的主人,只能干着急。
温喻也有些着急。她出门前也没想到可能会下雨,也没给温轼套上雨衣,不知道他会不会着凉生病。
正巧这时,温喻感到身上的雨滴变小了很多。她以为是阵雨很快就停了,却又听到雨滴拍在伞面上的声音。身旁的温轼察觉到生人靠近,具有威慑性地叫了一声。
温喻有些紧张地抓住了狗绳,她一个盲人,还是一个女人,难免会感到不安。就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那名撑着伞的路人先说话了。
“很抱歉有些突然,”出乎温喻意料的,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孩子,年轻到让她想到自己的孩子温辙。“我刚刚在公园这边采风,结果突然下雨了。我想这位女士,你可能需要帮助?”清脆的男声比雨点声音更加清楚地传入温喻的耳中。
温喻听后,有些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勾起一个感激的笑容。“谢谢你,孩子。”她低下身安抚了一下有些急躁的温轼,继续说道,“如你所见,我是个盲人。下雨天可能不太好走,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带我去路边打个车吗?”
“当然没问题。”少男爽快地答应了。“姐姐,你的家人待会儿会来接你嘛?”
温喻又是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的孩子跟你差不多大,你该叫我阿姨。”她扶住了少男礼貌伸出来搀扶
她的手,带着温轼慢慢向前走着。
两个人走在一起沉默寡言,或多或少有些尴尬。温喻开口问道:“孩子,你多大啦?”
“……18岁。”
“那和我家孩子差不多大呢。”温喻笑着说。一说起自己的孩子,温喻的话就变得多了一些。
公园不算特别大但是也不小,两个人走到门口也花了几分钟。雨已经变小了,正当温喻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她的脚步就开始变得有些迟疑。身旁的男生始终跟她保持着一定的社交距离,温喻甚至有些担心他会不会被雨淋着。少男察觉到她放缓的步伐,体贴地问着:“怎么了?”
“妈妈!”站在门口提着雨伞雨衣和狗用雨衣的温辙终于等到了温喻的出现,他撑着伞三两步跑到温喻旁边,看到了站在自己妈妈旁边替她撑伞的人。
温辙先是牵着温喻的手把她接到自己的伞下,随后才打算礼貌且梳理地感谢这位好心的路人,一抬眼就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楼秩,怎么是你?”温辙惊讶地说着。他向温喻解释:“妈妈,这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我在学校的同桌,楼秩。”
随后他又有些庆幸地对楼秩说道:“还好是你。要是别人站在我妈妈旁边我还有些不放心呢。真的太感谢你啦。话说回来,你们是怎么碰到一起的?”
温辙的话很密,语速也有些快。如果他仔细一些,就会发现楼秩一个人站在伞下有些不虞的表情,也能发现温喻有些恍然的神情。温喻接过温辙的雨伞,伞柄上还有他身体的余热,后者此刻正蹲着给温轼套雨衣。
“你怎么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你不是在上课吗?”温喻反问道。
“还不是因为我担心妈妈!”温辙没有丝毫的心虚,理直气壮地说着。不过很快他就把头靠在温喻的颈窝处,撒着娇说:“妈妈不要生气嘛!我和班主任打过招呼了。”
一旁的楼秩似是对眼前母子情深的一幕有些手足无措。他一个人举着一把伞静静地观看着他的朋友向他的妈妈撒娇,楼秩通过温喻察觉到,她和温辙呆在一起是和他完全相反的放松。
楼秩心中的不快又积了一层。他想到自己来了这个公园许多次,才终于有了一次机会让他和温喻搭上了话。他想,刚刚那短短几分钟恐怕是他和他的母亲最亲密的时刻。
楼秩垂着睫毛,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温辙是你的孩子,那我呢,我难道就不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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