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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王出世,不只吸引了附近的宗门,里面多半还混有朝廷的人。朝廷内部有个只听命于皇帝的监察院,名叫同尘监,由修士组成,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不可能不来看一眼。”
朱英吃了一惊:“修道之人不应干涉红尘,更不能掺合国事。”
“是,所以全是些修为不高的低阶修士,作为皇帝的耳目。”
“修士给皇帝作耳目?”朱英不明所以,“用来做什么?”
“自然是窥探修士,才需要修士作耳目。”
宋渡雪道:“南梁皇室得以在混战中杀出重围,离不开修士的暗中相助,如今他们皇位稳固,不盯紧修士,如何睡得着觉。”
三百年前,大梁国外有察金入侵,内有门阀叛乱,加之天下旱、时疫生,使民生凋敝,路有饿殍,活人相食。彼时三清山掌门宋仪眼见百姓疾苦,深感即便是修士,也难凭一己之力救天下苍生,哀叹道:“生灵涂炭,尸横遍野,虽非邪祟之祸,若袖手旁观,仪道心难安。”
遂下凡化身一名跛脚老人游历四方,考验众多英雄豪杰的心性,最终选中一名仁义之士,暗地里多加帮扶,只愿其早日平定天下,使苍生有一隅安身之处。
此人就是后来南梁的开国皇帝。
“可即便如此,修士又为何要帮皇帝做事?”
宋渡雪瞥她一眼:“为权,为名,为利,为许多修士不能做而皇帝可以做之事。修行之路道阻且长,不是每个人都能始终坚守本心。”
“……哦。”朱英闷闷道。“这和潇湘有什么关系?”
宋渡雪话锋一转:“你可曾听说过前太傅崔惟?”
蜀中天高皇帝远,朱英连当今的皇帝叫什么名都不知道,更不要说朝庭官职:“没听过,什么是太傅?”
“我猜也是。”宋渡雪无奈地摇了摇头:“太傅就是太子的老师,崔公学富五车,秉公任直,从当今皇帝六岁时开始任太子太傅,倾囊相授十余年,于十二年前寿终正寝。”
“他死后没过多久,曾经的仇家难,诬告他以职位之便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皇帝大怒,命令彻查此事,抄其家,掘其墓,狱其子。崔公三儿一女,尽数死于严刑拷打,孙辈十三人,十二人病死冻死饿死于流放途中,生前提携过的后辈门生更是受牵连无数,最为亲密的几人全被革职斩,直到现在,这个名字都不被允许在皇帝面前提起。”
朱英听得目瞪口呆。
修士情爱淡薄,传道之恩大过生养,师父往往比生父更重,能对从小教导自己的老师下如此狠手,帝王心术,当真可怕。
宋渡雪叹了口气:“崔公十三位孙辈中,十二人惨死,唯有一名当时才四岁的小女孩被其父母秘密托付给了他人,才得以逃过此劫。”
朱英心头浮起个不可思议的猜测:“难道……”
“崔公对那人有伯乐之恩,为了救出崔家最后的血脉,他连自己的挚友也没透露,顶着畏罪而逃的恶名人间蒸,不知所踪,现在他们二人的画像还挂在通缉令上。”
“那个女孩就是潇湘,”宋渡雪定定地看着她:“她有自己的名字,她叫崔亦舒。”
朱英彻底愣住了。
其实还有一部分宋渡雪没说。
三清山里并不是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活菩萨,原本打算将这一大一小两个烫手山芋拒之门外,即便早就有所察觉,也只装作不知道,想让二人知难而退。
谁知那青年如此执拗,竟然背着孩子开始一步步地攀登三清山的万级登仙阶。登仙阶凿于绝壁之上,上接青冥,下临深渊,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两人足足爬了三天三夜,最后抵达时,孩子没事,大人却连掌心都被磨得血肉模糊,只剩一口气了。
按照古礼,尽登仙阶者可入三清,但修士插手人间事往往没有善报,只有恶果,更不要说朝堂事,长老们争执半天也没个结果,最后是宋渡雪的爷爷、宋家家主宋玄修退了一步,说若是这女孩肯拜入仙门,宋家就收下她。
当时不仅宋玄修在,三清山的好几位长老也在场,几个威压强大得能让蛟龙俯的化神修士团团围住才四岁的小女孩,让她拜师,念誓词,誓断绝红尘、抛弃过往。
不知道是不是有谁向她叮嘱过什么,反正崔亦舒才刚一被放进长老们中间,便开始哭,梨花带雨,涕泪横流,从头哭到尾。
宋玄修好言好语地哄她:“小娃娃,你只需念一遍这些字就好,若是不认得,可以跟着爷爷念,来,爷爷教你读啊。”
她却只是哭,哭得好像连气都喘不上,更别提誓了。
宋玄修无可奈何,他虽是家主,也不敢擅自为三清揽上这么大一个祸患,只能抱起小女孩,一边安抚地拍着她的背,一边往外走,准备将她还给等在殿外的青年,还给山下等待着她的颠沛流离、家破人亡的命运。
没想到刚一出门,恰好撞见偶然经过的宋渡雪。他被小女孩惊天动地的哭声吸引,好奇地凑过来,一抬头,就瞧见了亲爷爷笨拙的挤眉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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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公子自幼聪慧过人,端详了一会宋玄修滑稽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指着他怀里的小女孩说:“这个妹妹好可爱,留下给我做妹妹好不好?”
宋玄修大喜过望,崔亦舒鼻涕泡还挂在脸上,一脸茫然地盯着宋渡雪,门外那衣衫褴褛的青年长舒一口气,当场昏了过去。
从此崔亦舒就成了潇湘。
“所以我方才以为是她白天出门乱跑,被同尘监的人掳走了。若是邪祟,她身上还有一朵护体金莲,只要不是再遇上一位鬼王,一时半会应当不会有性命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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