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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逆王死天谴（第1页）

第五十七章逆王死·天谴

昭和五年的盂兰节，夜色如墨，星河低垂。

武定河两岸挤满了放灯的百姓，点点河灯随波逐流，载着生者的祈愿与对逝者的哀思，汇成一条流淌在人间的银河，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纸钱燃烧的独特气息，还有隐隐的诵经声和孩童的笑闹。

霍云卓推着东方烬的轮椅，缓缓行走在河畔的青石板路上，轮椅上的人裹着一件厚厚的素锦披风，只露出一张被河岸灯火映照得格外莹白的脸。他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两盏精心折好的白色莲花灯，一盏写着“父东方博”，一盏写着“霍崖洲”。他的眼神清澈懵懂，带着孩童般的专注和一丝对周围喧嚣的好奇，时不时伸出纤细的手指，试图去捕捉空气中飘散的点点烛火星光。

“卓哥哥，灯灯…给阿爹和父亲…”东方烬仰起头，对着身後的霍云卓小声说，声音软糯。

“嗯，”霍云卓停下脚步，俯身将他鬓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拢好，声音低沉温柔，“阿瑾乖，我们找个地方，把灯放给爹爹和父亲看。”

岁月无声流逝，离心之症如同一个顽固的囚笼，依旧将那个智谋无双，风华绝代的太傅东方烬牢牢锁在懵懂孩童的心智深处，那双曾踏碎朝堂风云的腿，也再无站起的可能。

最初的不甘与焦灼，遍寻名医的徒劳，如同反复冲刷岸堤的潮水，最终归于一种带着沉重叹息的平静。

霍云卓眼中的痛惜未曾减少半分，但那痛惜之外，沉淀下来的，是更为深沉更为包容的守护。他将东方烬置在河边一处平坦干净的石阶上，自己则单膝跪在他身边，护着他，也护着那两盏寄托哀思的莲灯。

身後的甲辰与其馀几位孤怨卫则将其于莲灯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河岸边。

“无论他是算无遗策的太傅，还是如今懵懂依人的阿瑾，”霍云卓曾在一次宫中对饮时，对项昭这般说道，目光落在杯中晃动的酒液上平静无波，“我爱的是东方烬这个人，是他骨子里的坚韧，是他心底的赤诚，是他无论何种境地都未曾真正熄灭的灵魂之火，这副皮囊，这副心智，不过是承载他的容器。容器变了，他，还是他。”

项昭默然良久，最终只是举杯，一饮而尽，敬这份穿透了世事无常，穿透了命运磋磨的深情。

就在霍云卓引燃火折，帮东方烬点亮那两盏白莲灯时，一个带着浓重讥诮与恶意的声音，突兀地穿透了河畔的诵经与喧闹，如同毒蛇吐信般响起：

“哟，这不是本王那天下智谋归烬一人的老师吗？哦，不对，瞧我这记性…”一个身着亲王常服，却掩不住眉宇间阴鸷戾气的身影，在一衆护卫的簇拥下踱步而来，正是被项昭赦免恢复了宁王虚衔的项承。他脸上挂着虚假的笑意，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肆无忌惮地扫视着轮椅上的东方烬。

“现在该叫…东方小傻子才对？”项承停在几步之外，居高临下，嘴角咧开一个夸张而恶毒的弧度，“啧啧啧，瞧瞧，当年本王那翻手为云覆手雨的老师，如今竟落得这般田地？坐着这破木头椅子，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吧？哈哈哈！”

霍云卓的脸色瞬间阴沉如铁，周身杀气如同实质的寒冰骤然扩散开来！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挡在东方烬面前，目光冰冷地锁住项承。

项承被那目光刺得心头一悸，下意识地後退了小半步，随即又强撑着那份嚣张，他忌惮霍云卓的武力，更清楚如今大楚在项昭治下固若金汤，自己这个空头王爷早已掀不起风浪。世家被他当年亲手屠戮殆尽，朝堂内外皆是项昭心腹，他纵有滔天恨意，也只能如阴沟老鼠般茍活。

但此刻，看到东方烬这副痴傻无能的模样，看到霍云卓那压抑的愤怒，一股扭曲的快意冲昏了他的头脑。他绕过霍云卓那充满警告意味的视线，再次将矛头对准了似乎被吓到正茫然无措地看着他的东方烬，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一种近乎癫狂的得意：

“东方烬！我的好‘老师’！看着本王！你还认得本王吗？哈哈哈！你东方家满门的血海深仇！你记不记得？就在这条武定河边！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啊！”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那血腥的回忆，声音尖利刺耳：“你恨吗？你倒是起来恨啊！起来杀本王啊！哈哈哈！可惜啊可惜！老师你机关算尽，斗倒了那麽多人，连本王都被你算计得丢了皇位！可你报不了仇！你永远都报不了这血仇！你是个废人！一个只能坐在轮椅上流口水的傻子！你东方家满门死绝，到头来连个像样的仇都报不了！这就是你的命！东方烬！你奈！我！何！啊？！哈哈哈哈——！”

项承仰天狂笑，那笑声在盂兰节肃穆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和疯狂，充满了扭曲的宣泄和报复的快感，他身边的护卫面面相觑，却无人敢上前劝阻这位显然已经失心疯的主子。

就在他笑得最是张狂，唾沫横飞之际！

异变陡生！

一阵毫无预兆的极其猛烈的狂风，如同凭空出现的怒龙，骤然从武定河面席卷而来！风势之强，吹得岸边衆人衣袂狂舞，站立不稳！

霍云卓第一时间俯身紧紧护住轮椅上的东方烬。

而那阵狂风，目标似乎极其明确！它打着旋，精准无比地卷起了东方烬膝头那盏刚刚点燃写着“父东方博”的白色莲花灯！

那盏承载着儿子对父亲无尽哀思的莲灯，在狂风中如同有了生命，又如同被无形的冤魂之手托举着，化作一道白色的流光，携带着炽热的火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扑向了正在狂笑的项承！

“呼啦——！”

燃烧的莲灯不偏不倚，正正砸在了项承大张着发出狂笑的嘴上！滚烫的灯油和火焰瞬间点燃了他精心修剪的胡须和衣襟前襟！

“呃啊——！”项承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双手疯狂地去抓挠拍打嘴上的火焰，却反而将燃烧的灯油和火焰抹得满脸满身都是！

这仅仅只是开始！

那阵诡异的狂风并未停歇，反而更加肆虐！它如同拥有灵智，狂暴地扫过甲辰他们放在河岸石阶上尚未放入水中的其馀几盏莲灯！那些燃着火焰的灯盏，如同被赋予了复仇意志的流星火雨，被狂风卷起，呼啸着，旋转着，接二连三地狠狠砸向已经变成火人的项承！

一盏丶两盏丶三盏…燃烧的纸灯，滚烫的灯油，炽热的火焰！项承瞬间被包裹成一个巨大的人形火球！

“啊啊啊——！救命！救我！快救我啊——！”项承发出了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嚎叫，在河岸上疯狂地翻滚扑打，试图熄灭身上的火焰，浓烟滚滚，焦臭味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他带来的那些护卫惊骇欲绝，下意识地想要冲上去扑救。然而，就在他们擡脚的瞬间，一道冰冷刺骨蕴含着无边杀意与警告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狠狠刺向他们！

是霍云卓！

他依旧保持着半跪护住东方烬的姿势，甚至没有完全站起来。但那道投向护卫们的目光，却充满了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那眼神清晰无比地传递着一个信息：谁敢上前一步，死！

护卫们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僵在原地，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双腿如同灌了铅，竟无一人敢再挪动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主子在烈火中翻滚哀嚎，声音由凄厉变得嘶哑，最终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火焰燃烧皮肉发出的滋滋声响，以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焦糊气味在河风中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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