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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随着此二郡百姓心向陛下,将河岸严防死守,这里发生的种种变化都被大河阻拦,根本无法传递到对面。
贾诩纵然心中疑惑为何敌军久久不动,也实在没法得到一个答案。
但他这人一向是自己处境尚可,没有生命危险,便格外沉得住气,虽觉对面的表现大有猫腻,也没怎麽心慌意乱。
河对岸的另外一人,就真的有些坐不住了。
董卓死死攥着手中的酒杯,当年在凉州征战的力气,让这可怜的酒杯已有了一道裂纹,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裂开来。
李儒猛地一震,只因董卓倒是没一把将这杯子捏碎在当场,而是猛地把它砸在了面前的盘中。
“那刘辩到底在玩什麽花招!”
若说他是惧怕了,于是不敢进军,董卓是怎麽也不敢相信的。一个会将黑山军丶并州军这种形同贼匪的人收入麾下还运用得宜的人,必是天下间勇猛非凡之人,更别说他还是一位能写出罪己诏的皇帝!
他此刻在河内的沉寂,就不能解释成他不作为,而必须解释成他另有图谋。
董卓虽然傲慢,看不起这满堂唯唯诺诺的公卿,但看得起这位伺机再起的皇帝!若不是这数十年间,皇帝的声望已越来越低,辽东的反贼甚至胆敢称帝,有这样一位新君在,他董卓说不定真不敢轻举妄动。
“文优,说说你的想法。”董卓想到此,沉声开口。
李儒觉得段煨加上贾诩的配合,足以守住孟津渡口,将刘辩阻挡在河对面,但他就是觉得,这两个人都算不得是他真正的亲信,贾诩也未必就有李儒说的那麽有本事。
既然事有蹊跷,他们就该尽快做出应对才好。
李儒有好一阵没说话。董卓看得到他脸上凝重的神色,便也并未出言打扰他。这份安静,一直持续到李儒忽然眼神一动,似有所获:“我有两个猜测。”
“其一,就是河内那头正在想什麽特殊的渡河之法,只是还需要时间准备,于是成了现在这样。”
董卓点了点头:“但再如何特殊的办法,总要和对岸打交道的,他们现在另辟蹊径,谁知道是不是让自己士气跌落,反而落了下乘。”
李儒指尖微微发力,说出的声音里也多了几分狠意:“那就还有另外一个解释了!对面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董卓坐直了身子:“愿闻其详。”
李儒语气急促:“汉家天子的罪己诏,岂止能让河内民心汇聚,若能在兖州大肆宣扬,有曹操袁绍等人为其发声作证,也未尝不能发挥出奇效!”
“刘辩此人虽在传闻中懦弱,为先帝所不喜,但他智计频出,太尉早该知道他是何许人也。若是他将张燕吕布等人留在河内,自己暗中转战兖州,凭借他的本事,恐怕徐荣守不住虎牢关!”
董卓眼神一凛:“……你的意思,是要继续向虎牢关增兵?但你要知道,就算真的增兵,能填补的兵力也不会超过三千。近来南面传来军报,似有异动,我已让李傕领兵南下,守卫洛阳南部关隘,咱们馀下的兵马就只有这些了。”
李儒垂眸思量了片刻,坚定地给出了答案:“不,不只是增兵而已。是要破了对面的军心!”
董卓听得有些糊涂:“那群人以张邈为首,聚集了一衆太守刺史,刚在陈留郡的酸枣县歃血为盟,要破坏军心谈何容易!徐荣送回来的军报中说,这群人中真正需要提防的可能只有两路,但盟约刚成,士气正盛,不宜即刻出兵。”
而应该先用虎牢关的地形拖垮对面,再速速扑灭其中一路,其中本就没那麽大决心的,必能因此而退去,再剩下的,就好解决了。
但徐荣的判断,都是基于对面只有这麽一些人。
若是加上了一个刘辩,还要速破军心,可能就有够棘手了。
李儒却忽然神情轻松了几分,甚至是笑了出来:“可我们难道就没有一些制胜的法子吗?昔有赵高指鹿为马,我们也做得!这天下间见过皇帝的才是少数,尤其是兖州的那些将士!”
如果他们当中出现了一个领头的“刘辩”,朝廷又摆出了另外的一个刘辩,士卒该当相信谁呢?这就是他们的机会了。
“指鹿为马……”董卓口中喃喃,顿时明白了李儒的意思,拍案而起,“指鹿为马!好一个指鹿为马!”
这真是一条宛如天马行空的应对。如果刘辩真的是悄然转道了兖州,只为了速克虎牢关,朝廷摆出了另一个弘农王,指证他为僞装的逆贼,怎麽都能起到些效果。
隔着一条大江,还不一定容易办成这种事情,但在兖州与司隶的交界之地,这阵仗完全可以摆得再浩大一些!
若是刘辩不在兖州,这主意也不是全无影响。
谁让他们打出的,是要恢复刘辩帝位的口号!
……
“你们放开我!”刘辩含怒向着钳制住他的西凉士卒看去,试图挣扎着摆脱束缚,却还是被牢牢地“押解”着前行。
在他身後,一门之隔,隔断开了唐姬的视线,让他彻底变成了孤军奋战。他面无血色,只声音里还在试图表露出傲然:“你们到底要做什麽!”
“太尉有请,还望弘农王不要让我们难做。”
但当刘辩发觉,自己不是被请到显阳苑,而是被带到朝会之地时,他的神情又是一阵扭曲。朝会觐见,这群人说的居然是什麽“太尉有请”,简直是天大的悖逆之举!
可偏偏这话放在今日的朝堂上,又好像并没有出错。
年仅十二三岁的皇帝坐在上首,被头顶的旈冕遮掩住了表情,但仍能从他握住一旁扶手的发力中,看出他此刻的不平静。
他望着下方持剑着履上殿的董卓,努力鼓起了勇气,出声问道:“太尉此言……何意?”
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话!要不然为什麽会从董卓的口中听到这样的一番话,说是要让已经被废黜皇帝位置的弘农王刘辩前去成臯虎牢关坐镇,以劝退关东联军这些叛逆!
董卓却是义正辞严,分毫也不觉得他说出的话有什麽问题:“关东衆人起兵,不过是觉得弘农王本该是这大汉天子,却遭受了苛待,但那分明只是因为弘农王德不配位,做不得皇帝!现如今由他带兵赶赴虎牢关,正可以让关东诸将看看,陛下不仅没有苛待这位兄长,反而对他委以重任,他们的讨伐根本站不住脚!”
刘协:“……”
他平生就没见过董卓这麽厚颜无耻的人!明明废立天子是他做出来的大逆不道之举,却硬是能被说成这样,仿佛关东联军才是心怀叵测,不拿大汉江山当回事。
“此事万万不可!”刘协不知如何开口的刹那,卢植已毫不犹豫地振声反驳,“太尉此举,将弘农王置于何地?”
“置于何地?”董卓冷冽如凝冰的目光,定定地扎在了卢植的身上。
他真是一点也不奇怪,是由卢植先一步对他发起了质疑,谁让这偷天换日的行动,也极有可能就是卢植一手策划的。他又怎麽会想要看到,那个假装的皇帝去给真正的皇帝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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